他砍柴下山,也会听到只言片语,什么皇权没落,什么洋毛鬼子,不是今日哪里起了义,就是那边什么党派有了分歧。
曾经不懂的事情,慢慢的也就懂了。
后来,阿黄有一天吃的特别多,竟然从小板车上自己跑了下来,就趴在道观的门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看到他背着箩筐回去,还冲着他摇着尾巴。
一人一狗又坐在了门口,只是与此前不同的是,以前是小小的人靠着高大的大黄狗,而如今,却是瘦弱的大黄狗倚着高高的人了。
那天的火烧云,是他记忆里见过的最好看的火烧云。
因为云朵很像一个个人形,里面还有一个翘着尾巴的狗形云朵。
再后来,他将大黄给埋在了桃花树下,挖出了师父说的酒坛子,可酒坛子里并没有酒,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徒儿,往前走吧,道观会一直在这里,家在这里,去哪里我们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来世,咱们还是师徒,对了,这里有三文钱,糖葫芦咱们可不少你的,哈哈。】
他背着行囊,关上了道观的大门,往山下走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师父和师叔他们不回头,师兄和师姐们没忍住的回了头,却也不敢多看,匆匆又将头给转了回去。
无法说出口的不舍,只能深埋到心里。
他在乱世行走。
他结交了很多朋友,但是无一例外,到最后大家似乎都失去了什么不可说出口的无价之宝。
再后来,也就没了后来。
乱世已平,他就孤身回了道观。
可建国初期,很多人家实在养不起孩子,便只能捂着脸趁着夜色将其丢弃,有女婴,有男婴,但好多人家也是在赌,他们将其扔到了会有人路过的小道上。
能不能活,凭命。
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捡孩子,为此还欠了苏如山那个不是东西的家伙一堆的欠条。
谁让苏如山出身名门,那老东西别的不多,给些救济却没问题。
对方知道后并不多言,只是会时不时的派人送物资过来,用他的话来说这不是茅山的东西,这都是阿玉之前给他留下的钱财,与其守着落灰,不如拿出来活人命。
阿玉如果知道,那必然欢喜至极。
“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老道长喃喃自语。
年纪越大越明白什么叫做因果循环。
苏如山和李新玉这两人糟糕的剧本靠着盛世养出来的得天眷顾的叶云楼等人给硬生生捞了起来。
而自己当初收养的孩子们都平安长大,现在为国效力,而如今去断了畜生们的根,那早就开枝散叶的孩子们便会回馈回来,松散的力量凝成一把火,真就应了当初那个和自己喝过茶的故友所言,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世人的盛世是世人的,而我,终于要寻到我的盛世了。
虽然桃源陆家听起来像是一个骗局,而突然想要去斩断畜生们的老家生机的叶云楼等人乍一看也不太对劲,但问题不大,我可是下载了反诈APP,这剧本,我感觉还可以活一活。
老道长眸光坚毅,仰天大笑几声,便背着手往山下走去。
只是比起那年关上道观的大门,孤身彷徨下山的惶恐,今日的他每一步都走的很坚定,似乎有人站在他的身后为他鼓劲,耳边似乎也有着隐隐约约的,熟悉到令他眼眶微红的汪汪声。
这等泼天的富贵,穷了一辈子的老道我也必定要吃到嘴里,不然有何颜面在百年后去见同门?
这边的老道长似乎散发出了别样的生机,而另一边。
“阿弥陀佛。”
“我佛门除了大慈大悲的菩萨,可也有怒目金刚。”
穿着袈裟的老和尚右手拨动着佛珠,左手拿着手机,笑的满脸慈悲:“平日里咱们争争佛道就算了,这种事儿老衲可不和你打马虎眼...”
“行了吧,老衲虽然是出家人,但老衲也知道,倘若不是李施主施舍于你,你还想有道侣?别做梦了,圈子里谁都有可能,老衲还俗都有可能,就你是垫底的你懂了吗?”
“我倒是感觉桃源陆家的年轻人比我们有胆子多了,阴阳双拼兔桶,这个名字老衲喜欢,老衲可不是你这个老古董,老衲是非常时髦的。”
“哈哈,放心,老衲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把刷子也没有...你不算,走开,你现在在我这里和寺院的木鱼是一个等级的,懂吗?都是需要被敲敲敲的存在。”
老和尚挂了电话,嘴角含笑。
坐在他旁边的小和尚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师父,我们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
“傻孩子,慈悲为怀的对象是人,我们接下来面对的又不是人,何谈什么慈悲不慈悲?”
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头,“为师看你是作业太少了,要是以后再让老师给为师打电话说你上课在开小差,看到你师兄最近抄的经文了吗?你也给我抄个百八十遍的。”
小和尚闻言脸色骤变,立马跑了:溜了溜了,作业还没写齐呢。
九年义务教育,国家真的是把这个政策落实的特别好——别管你是个啥,念书,懂?至少不能当个睁眼瞎,不能以后签个合同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叶云楼,秦渊,温宁舒薇,陈无极。
这四个光是名字,就颇不凡。
老和尚想,云楼与渊就是天上与地下,而无极与舒薇就代表着人间...苏如山当真是最幸运的家伙,此等囊括天地与人间的组合,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找不出来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