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案后的黄县令抬起肥厚眼皮,懒洋洋撩了宋琪一眼:这个老讼棍又在撺掇自己动刑具。
他怎么肯上当。
虽然刘氏只是内宅妇人,但夫君唐品山是丁忧在家的官身,儿子唐景瑞也在户部当值,看在这两人的情面上,自己就不能随便动刑。
黄县令将惊堂木一拍,对还想喋喋不休的刘氏道:“本官再重申一遍,与本案无关的事不许提,公堂之上,每一句话都要有证据。”
刘氏嚎啕大哭:“这贱人害了我家,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们是要庇护这贱婢。”
被人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贱婢,安春风也怒了,她对黄县令道:“大人,按大梁律法,原告胡言乱语,污蔑名誉,枉告乱诉该如何处置?”
见她还敢出声说自己污蔑,刘氏本就恨意上头的脑袋彻底疯狂。
摇摇晃晃“嗷”的一嗓子就扑过来,看那架势是想在这公堂上把安春风撕碎。
安春风又怎么可能怕她一个走路都要人扶的疯婆子,立即撩起衣袖,只等刘氏扑过来就给她一拳,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是公堂上,两边站着都是全副武装的衙役,又怎么会让两个妇人在堂上打架,手臂粗的大木棍一架,就将两人隔开,宋琪又道:“大人,原告屡屡扰乱公堂,该严惩不贷!”
刘氏还在木棒后又哭又闹的蹦跶,这案子是一句没有说,先就乱了!
黄县令见怪不怪,取出县令印章,打开卷宗道:“原告无法陈述事实,本案作废!若要再诉,一月以后再……”
“且慢!黄县令!”
从旁边屏风后传出一男子声音,唐大郎黑着脸走出来。
是他?
安春风挑眉,她早就听到屏风后有人,只是想到这审逃奴,大概应该是唐玉书躲在后面不敢见人。
没想到是唐大郎在躲躲藏藏,让一个疯妇在外丢脸。
唐景瑞一出来,黄县令就松了一口气,刘氏这样闹腾,若是换成普通庶民,早就一通水火棍打出去了。
唐景瑞也是憋屈,他本不让刘氏出堂,而是让唐品山来走一个过程。
可父亲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愿露脸,母亲刘氏却是硬抢着要来过堂。
没想到母亲会突然情志失控,只是几句话,成了一通闹。
要是黄县令将案件撤下等一个月再来,广安伯府那里定是要自己滚出京城。
刘氏见唐景瑞出来,顿时嚎叫着:“大郎,快把这个贱人打死,打死她替二郎抵命!”
这些话是能在公堂上说的吗?
唐大郎黑沉着脸对两个粗使婆子道:“老夫人病了,你们赶快送她回去。”
两个婆子应一声,就将双眼赤红,力大如牛的刘氏拖出公堂。
刘氏拼命挣扎着,口中谩骂不止,状如疯癫。
她也真的是疯了!
一边是凄风冷雨的唐家,两个灵牌前还点着长明灯。
一边是鲜亮娇艳的安氏。
在刘氏眼中,安春风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子,都不用说话,光是站在那里也戳得她的心鲜血淋漓。
黄县令端坐案后,轻叩桌面,神情漠然,对下面站着的唐大郎没有客气。
唐大郎心中发狠,他知道母亲这一闹,已经给主官落下嚣张跋扈的印象,局势明显不利。
他现在虽然是六品,比七品县令高出一级。
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现在却不敢有这想法。
自己也曾经是一个县令,知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意思,站在别人的地盘上,就要低头。
黄县令也不能对一个上官无礼,等刘氏的声音从堂上消失,就让人端来凳子,请唐主事坐下。
安春风冷冷看着这一切,不以为意。
官场中人为了彼此颜面,背地里打破头,当面还要装出笑脸。
此时,唐大郎第一次看清楚安春风的容貌,也找到自己母亲突然失控的原因。
安春风穿着一身蟹青的缎面掐腰小袄,下着一条石榴红长裙,头上不仅插着银梳步摇,还戴着一朵绢花。
更别提脖子上被玉嬷嬷特意戴的璎珞圈,整个人水润艳丽,光华照人。
看见这样鲜亮的安氏,唐大郎惊艳之后心生警惕又有些迷茫。
这个安氏真是歹毒。
公堂上不禁止穿戴,但也没有谁这样打扮,这明显就是故意来刺激娘的,而且还让她如愿。
这种明招让人防不胜防。
他只是想不通,在大梁朝,女人上到公堂总有羞怯之意,安氏这样张狂,底气从何而来?
除非……她真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会这样故意挑衅别人。
第193章 本官对本官
没有了刘氏闹腾,案件也正式进入审查中。
这次主要说的是安氏和黑豆是逃婢逃奴。
宋琪递上安春风的身份户籍,还附带黑豆小豆子的奴籍证明,上面有朱红官印,作不得假。
黄县令默不作声的看过,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问。
因为黑豆奴籍证明上的印章,还是他在两个月前盖上去的,送来的人是崔中丞!
这就是一场浪费时间的闹剧。
唐景瑞还是说了几句安氏是唐家之前婢女的话,能找到的证据也是唐家街头巷尾几个婆子的传言。
至于黑豆是逃奴这事,他也去西城牙行查过。
当看到拿出来的是商队千里之外的那几份证明,心中就明白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这种东西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假证明,要是不信,非要等人去查实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唐景瑞只能在心里对死去的二郎一通埋怨,招人也不知道仔细些,早早埋下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