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普渡修女迈着沉重的脚步,在床边坐下,轻轻摸着他如干柴般瘦削的手,毫不介意疫病风险,或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死人臭味。
“约瑟夫,是我负了你。当年,母亲在提起婚约时,我以为她又要将我卖给那些恶心的男人,我很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你是真的爱我。所以我逃了,逃进教会里寻求庇护,心灰意冷,发誓一生只侍奉天主。
“我没想到,你愿意一直追随在我的身后,当个灰头土脸的小木匠,偷偷给我许多庇护。其实我早就知道,当我被恶意陷害,被罚跪在天主面前,双腿下压着碎玻璃时,是你掏空积蓄,找女巫给我买了绷带与疗伤的草药。当我的衣服被褥都被扔进水井浸泡,是你在大雪天悄悄把自己的被褥让给了我,自己却被冻得高烧不退……
“你还偷藏了一件我的衣服,每晚垫在枕头下偷闻我的味道,对不对?噢,约瑟夫,你年轻时就是个变态,色魔,偷窥狂,跟踪狂……你有这么多无法被天主宽恕的罪孽,可我当然爱上你了,我怎么能不爱你!
“其实你买的草药是假货,没有一点作用。我的小腿如今满是丑陋伤疤,可你对我的真心与痴狂,比金子更真,我怎会不知道呢?后来,我……我怀孕了,我本没脸再去寻你,你却给我准备了那样漂亮的摇篮与积木,还有那贵死人的羊奶,窝窝囊囊地哭着祝我幸福!
“约瑟夫,我是个伤天害理、罪孽深重,还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为什么要对我付出一切,然后穷困潦倒地远走他乡?你为什么不找我索取同样的回报,为什么不强迫着我为你付出爱意?!你傻不傻?你个狗娘养的,我配不上你,我也不该爱你,可我找你找了那么久,你别想再跑第二次。
“等你把病治好了,就给我老实住回原来的屋子,我要和你天天偷情,别告诉我你不想要我!”
哽咽的话说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无力威胁。约瑟夫眼底泛起水光,好似整个人都活泛了些,也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太疼导致的。
殷臣没那么多耐心,在修女说到一半时就快准狠地剖开了他的肚子。
一截肠子烂了,半块肝脏烂了,还有左肾和左肺也濒临绝境。殷臣没有留手,统统割掉扔进圣水瓶里装着。
就算真是鼠疫,也不该凄惨成这幅光景。殷臣怀疑他经历了更为惨烈的事情,或是招惹上了难以估量的邪恶存在。
黑红色的病变血液在雪白床褥间汩汩流淌,约瑟夫的气息愈发孱弱。
他默默流泪,努力挪动着手指,试图回应普渡修女的呼唤,低声说:“玛利亚……”
“我在,我在。”
“你的真名还真叫玛利亚?”殷臣有些惊讶地插话。
“我早已摒弃了那个名字,卡佩阁下。除了与我最亲近的人,再也没有人知道……”
“行,你先让开,我要给他涂药缝合。”
殷臣摘下挂在腰侧的玻璃小瓶,黏稠诡异的黑红药汁好似活物,暴露在空气中时悄然凝固了一瞬,随即散发出阵阵恶臭,咕嘟咕嘟冒着泡。
这是他找兰玉珩要来的疗愈药方,与莉迪亚被剖腹取子后抹上的药汁一模一样。
殷臣就是在复刻吉娜女巫的保命路子,将约瑟夫的腹腔重新缝合后,掐着他的下巴硬灌了一碗深绿青蛙汤。
约瑟夫显然没想到这玩意如此难喝,甚至还咳嗽了两下。
“很好,有咳嗽的力气,你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今晚早点睡,禁止进食,明天我会将你的肾脏再放回去。”
殷臣随意吩咐两句,没再逗留,留普渡修女在这里照顾约瑟夫,顺便给他俩一个谈情说爱的空间。
他离开平房后,第一时间打开积分商城,给自己喷了一身消毒酒精,随后转身走向另一间无人入住的平房,盥洗室里有提前备好的热水浴桶、替换衣物。
被黎明押来的神父,正在给骑士团做祈福弥撒。他恐怕也是卡莱尔大教堂的火灾受害者,嗓子被烟熏得嘶哑,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哭腔。
兰玉珩没杀死他,说明他罪不至死,但必然也不是什么善良货色。
殷臣闭眼泡澡,一边听那歪七扭八的弥散祷告,一边不经意回想起了普渡修女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约瑟夫跟着她,还偷她的衣服,就是变态,色魔,偷窥狂……
殷臣对照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他也悄悄跟着宋葬,偷宋葬的衣服,偷宋葬的高清大头照,还想偷吃宋葬的零食甜点。很难吃的那种,他也想吃。
破案了,他也是变态色魔。
但他和宋葬,可不会搞这种无私奉献的纯爱精神。他想要什么,就必须要用尽手段得到什么。
除非……欲望突然改变。
例如砍死宋葬的想法,现在他几乎不再有了。
此刻他就好想摸摸宋葬的手。
殷臣顿时加快了清洗速度,确认自己身上不会残留任何细菌病毒,转身就一把火烧光了他换下的衣物。
终于回到房间时,他发现宋葬正在尝试一件吓死人的事情。
没错,宋葬居然在画梅迪莎夫人的私人印章。
宋葬的学习天赋很强,最近一闲下来就练画画,虽然创造力依旧稀缺,但临摹物品还算是有模有样。
他下笔缓慢,勾勒出黑红交错的蛇尾怪物,仔细描摹云雾的纹理,与不死鸟火红的羽翼绒毛。
“你不要命了?”殷臣没有阻止他,但是语气颇为不爽。
“我在等你呀,所以一直没有画完,”宋葬淡定自若地放下笔,拿起早就备好的毛巾扔给殷臣,“擦擦头发,你头顶还在冒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