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自觉地抠起了指甲,语气也断断续续的:“不、不认识……”
“不,别直接否定。”她纠正道,“因为客观来说,不可能存在你们根本不认识的情况,因为你们有相当一段时间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事过,完全否认和对方的联系只会让你显得可疑。除此之外,要注意区分'认识'和'熟识',你认识柏木澪,只是和她称不上熟悉。”
“好的……”女孩嚅嗫道,“我认识柏木澪。”
“不用提她的全名,用大姐姐或者柏木小姐作为称呼,或者只回答'认识'。”四十二说,“如果警方没有主动问到你和她熟不熟,那么回答到这里就足够了,不要画蛇添足地再加一句'我们并不熟悉'。”
女孩胆怯地点了点头。
“在你印象中,柏木澪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柏木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女孩结结巴巴地回答,“虽然我们不经常说话,但每次见面,她都会很温柔地和大家打招呼。”
“这个回答还不错。”四十二沉吟片刻,“如果加一点更生活化的片段,效果会更好。柏木澪有给过你们什么小礼物吗?”
“柏t木小姐会给大家带饴糖。”女孩回想一下,随即补充道,“糖里面还有梅子。”
“那么加工一下,就是'虽然我们不经常说话,但每次见面,柏木小姐都会很温柔地和大家打招呼,她还给过我饴糖,是一种包着梅子的糖'。”四十二说, “下一个问题,你印象中的清山神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闻言,女孩的肩膀瑟缩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放松。”四十二叹了口气,“逃避是没有意义的,正常来说,无论柏木澪性格有多好,你都应该更亲近神父,因为他是将你们抚养长大的恩人,提到亲近之人的名字,你应该表现出放松的一面。你也希望事情能够很快就结束,对吧?那就不要做任何会引起警方怀疑的事情。”
女孩吸了一下鼻子:“好……”
“你似乎喜欢在紧张时抠指甲。”她说,“多向警方展示一下这种习惯,有经验的警官都会注意到的,当你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时,就做这个动作,警官一般会优先安抚你,这点空出来的时间可以让你更好地考虑接下来的回答。”
女孩又吸了吸鼻子,这次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想让有关神父的话题延伸得太长,可以偶尔试着主动出击,但正常对话机会只有一次,要谨慎使用。”四十二嘱咐道,“记住,清山神父是收留了孤独无依的大家,将大家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好人,柏木小姐对你而言也是好人,所以你不愿相信这两人里有任何一方在说谎——到这里还没结束,你要看着那位警官的眼睛,然后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警官先生,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如果你还有酝酿眼泪的余裕,这时候可以让你的眼泪流下来了。”
“听起来有点难……”女孩轻声道,“那、那个……为什么教授小姐要帮我们呢?”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问住她了——四十二干咳一声,好像随时要发表一些很令人深思的感言那样,嘴里说的却是:“谁知道呢。”
话音刚落,她看见女孩的表情变得惊慌失措:“教、教授小姐!”她每说一个字都像要咬到舌头的样子,“您的手臂……”
四十二随着女孩的目光向下看去,她的皮肤上蔓延着大片的暗红色,微微发烫,好似新鲜的烧伤。她张了张嘴,但没能说出什么,只闻到了肺腑深处涌出的腐烂气味。
紧接着,她的皮肤开始皲裂,不断有混合着白色脓液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淅淅沥沥地流淌到手肘,但在滴落在地面之前就蒸发殆尽。
周围都是光,盖过了眼前女孩的面孔,四十二抬起头,看见了教堂穹顶粗糙的白色大理石,火焰嘶嘶吐舌,自四面八方不断靠近。一块白色石头沿着大火铺就的地毯滚到她脚下,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耶稣的脑袋。
………………
四十二醒来时,那股像是腐烂,又带着灼烧后焦苦的味道依然在她口腔中蔓延。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世界是那么不真实,卧室的天花板显得格外苍白,床头暖色调的台灯也显得光怪陆离,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仿佛她已经死去好几年了。
打断了这种异象的是外头传来的敲门声,以及格蕾轻柔的询问:“我听见房间里有动静,您是不是已经醒了?”
“我醒了。”她压抑着自己想要喘气的冲动,“进来吧。”
格蕾推开门,将一杯牛奶放在她床头,玻璃杯口冒着氤氲的热气。
其实比起热牛奶,四十二更想要一点带酒精的东西——又或许她需要的是带着什么东西的酒精,但她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牛奶滑入喉咙时,她感觉到了一股腥气,随即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在梦中慢慢腐烂的场景,像是一具尸体被推进火化间里焚烧。
“对了。”格蕾适时地提醒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今日下午似乎有一个邀约,希望您还没有错过时间。”
四十二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十四分,而她和对方约的时间是两点半。
“我要迟到了。”她甚至没怎么焦虑和挣扎,就决定顺从命运破罐破摔,“反正注定要迟到,那我还是喝完牛奶再走吧。”
格蕾露出了忧虑又满足的微笑——可能是因为乐于见到她喜欢她准备的牛奶,因为那种满足很快就把忧虑从她的脸上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