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多瑪王眼珠上翻,白色的泡沫混合着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的身体沉甸甸地砸在地上,巨山倒塌了,四周尘埃飞扬。帕提的身体也摇晃起来,然而她将剑插进土地,让自己勉力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终究没有彻底倒下。
她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第211章
虽然对希兰抱有怨念, 但塔玛没有忽视他的告诫。若她在战火区被索多瑪俘获,只会给猊下带去额外的麻烦,所以她避开了正门和蛾摩拉港, 绕道去了安息墓园。
刚抵达目的地,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草地上有被人粗暴践踏过的痕迹,脚印很多,而且很乱。显然,有一支军队在这里搜寻过什么,也许是索多瑪的士兵在翻找陪葬品。
塔玛心中不安,特意去检查了乌利亚的墓,幸好墓碑附近的草坪相对平整,也没有近期被挖掘过的迹象,这让她松了口气,庆幸于故人没有受到这场战争的惊扰。
她走进祈祷间,转动墙上的蜡烛,石棺门甫一打开,就有一股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不复塔玛记忆中的陈腐、潮湿,像是被霉虫蛀过的缎子——不,不再是那种味道了,闻起来像是大蒜,又像是烧焦了的木头,伴随着烟尘吸入肺叶,让她的喉咙如火燎般蛰痛。
塔玛知道祈祷间哪里放了打火石, 但她担心这气味和沼气一样, 遇火就会燃烧爆炸,只好摸黑走了进去, 好在这条暗道她至少走过几十次,对于里面的构造早已熟记于心,即使没有光照也能顺利前行。
越是走向暗道深处,那股气味就越强烈,痛楚像是剧毒一样侵蚀着五脏六腑,她的眼睛也被这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熏得肿痛起来。因为没有光线,她对时间流逝的感知逐渐模糊,直到在墙上摸到熟悉的浮雕纹路,才终于松了口气。
门锁开着(不知为何),使她不必在黑暗中摸索开关,她推开门,苍白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塔玛感到疲惫不堪,还是强忍着晕眩的失重感,把眼泪擦干,然而眼前的景象几乎抽去了她的所有力气——
记忆中矗立着宫殿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一片废墟,过去碧草如茵的庭院(巴尔曾带着她、希兰和耶底底亚在这里种下了王宫的第一棵树),已经化作了焦土,为了方便灌溉而留下的沟渠被鲜血填满,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死去的人,有些被割开了喉咙,有些五脏六腑全淌在外面,衣服被血水和屎尿浸湿,还有些几乎完全失去了人形,大火吃掉了他们的脸、手和脚,只剩下了一个黄色、覆盖着一层硬皮的肉茧,被一层风干了的淋巴液包裹着。乌鸦和肉蝇围着他们腐烂的尸体打转,伺机而动。
战t犬大多是被剑和长矛刺穿的,死去的铁卫都被扒走了鳞甲,赤条条地躺在地上,黑色的眼珠看着白色的太阳,人的脑袋对着狗的脑袋。
她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朝红屋的方向走去。空气中弥漫着粪便、血肉与烈火的气味——毫无疑问,他们都已经死了,但塔玛耳边不断响起他们的呻/吟,他们尖叫和哭嚎,声音里充满了仇恨,从四面八方袭涌而来,围挤着她,推搡着她。
塔玛浑身颤抖着,想要痛哭,却发现肺腑已经干涸了,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等到看见只剩下残骸的红屋,才忍不住跪倒在地上,挤出一点力竭的哽咽。
如果不是时光无法倒流,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三岁,回到了猊下带着他们跟随绿眼商队,在比布鲁斯遗址暂歇的日子。那时的比布鲁斯也如眼前这般,但他们决定在这里住下,先是建了农场,然后是城镇,最后造就了一个国家……结果许多年过去,这片土地终究还是变回了一片废墟。
农场……对了,农场!
塔玛剧烈地喘着气,强迫自己重新站起来,找到了那个古老的地窖。酒窖上方是王宫储存谷物的仓库,里面已经被索多瑪军队翻得一团乱,但地窖的入口依然安稳地沉睡在发霉的地毯下,她启动机关,听到陌生而熟悉的开锁声,孩提时的记忆突然击中了她,让她的鼻子酸涩起来。
因为长久未被使用,地窖里满是灰尘和蛛网,她咳嗽了几声,走到了那副“丰收神的恩赐”前,朝着挂画后的隧道里喊道:“猊下……猊下,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是塔玛,您还好吗?”
隧道的另一端没有回应,这也许意味着暗室里并没有人……但塔玛不肯甘心,她挪开挂画,小心翼翼地爬进隧道——这是为年幼时的他们设计的,对于身体抽条后的她有点狭窄。
房间里果然没有人……尽管进来之前她就有所准备,但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心里还是格外失望。
虽然没能遇见猊下,但塔玛在这里找到了几个牛皮袋,里面放着一种特制馕饼,通过特殊的方式抽干了水分,又干又硬,并不好吃,但能存放很久,对于那些常年奔波于海上的船员而言是非常好的存粮。几个小的袋子里放着金币和银币,全部刻着提尔的纹样。
皮袋下压着一封信,信封被蜡封住了,里面的信纸因受潮有些发软,但字迹仍清晰可见,她一眼就认出那是猊下的字。
「塔玛……」
光是看到这两个字,塔玛就几乎要落下眼泪。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刻你心中一定充满了迷茫与痛苦,我真希望这时能陪伴在你身边,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抱歉,请原谅我这个糟糕的母亲。
你应该发现了我准备的钱和食物,食物是你被迫藏在这里时要用到的,但离开时只需要带走一小部分,想办法乘船去迈锡尼找罗丹,你应该记得他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