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缔结契约的诸多方式中的一种——洛特t王也是这桩婚姻中的一方,你认为他会觉得婚姻可怕吗?”她答道,“即便他没有结婚,也可能会去折磨自己的姐妹,折磨他的部下和仆从。当一个人拥有强势的地位,且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时,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可怕,无论他是作为家人、君主还是丈夫。”
她的食指轻轻点击桌面:“作为盟友也是如此。廷塔哲不需要一个性格乖张暴戾,阴晴不定,打算把后半生都花费在如何找回自己床上尊严的合作伙伴……不过在进行这一步之前,首先得让洛锡安和奥克尼在利益上与康沃尔紧密相连。木材和铁矿是一笔大生意,等贵族们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廷塔哲这条大船上时,许多事情就有斡旋的余地了。”
“斡旋?具体是指哪些呢?”
“视情况而定。比方说洛特王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知道当自己在契约中沦为了弱势的一方后该如何表现。”摩根面露微笑,“又或者更坏一点——他就是这样不聪明,那就没有办法了,廷塔哲只要求女儿成为王后,至于王后的丈夫是谁,自然得尊重玛格丝本人的意愿。”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康沃尔的复兴才刚刚开始,现在就开始讨论几年后的事情,未免有点空中楼阁的意味。
出门前,萝西和艾尔玛都劝她穿上那条新定制的靛色丝绸长裙——廷塔哲修道院为新家主举办洗礼仪式的当天,摩根穿的就是这件礼服。她婉言拒绝了,只选了一条朴素的棕色羊绒裙。萝西和艾尔玛都是廷塔哲上一代家仆的孩子,自幼在城堡里长大,对农耕不甚了解,礼服虽然能昭示她的身份,却不便于在田野间行走。
同样的理由,摩根略过了那辆规格巨大,镶有各种金银装饰的橡木马车,只是选了一辆黑色车篷的小马车,并且拒绝了负责举旗帜的随行仪仗队——这个提议光是听起来就够荒谬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道路崎岖不平,颠簸的车厢和沉闷的灰尘气味让摩根感到头昏脑胀,不得不撩开车帘好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艳丽的阳光还残留着一丝午日的温热,但已经抵挡不住冬季的冷冽了。摩根将被吹乱的头发归到耳后,静静等待着胃里淤积的晕眩与不适消散在寒风中。
透过车窗,她看见田野边沿的水渠上漂浮着碎裂的薄冰,昭示着深冬逐渐临近的脚步。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小雪,雪层没有积起来,融化后渗入了泥土,渐渐结成了一层白色的霜冻,被牲畜和人踩过后又变成了浑浊的泥水。
不列颠的冬季一向如此,太阳太过稀薄,如果不用火烤,衣服和被褥就会变得又湿又冷,披在身上别说是取暖了,连仅有的那点温暖也会被湿气吸走。
即使是身体强健的艾斯翠德,手上依然能看到大块紫红色的瘢痕,那是曾经得过冻疮的痕迹,因为等到第二年春季皮肉就溃烂了,必须将腐肉挖掉,等待新的皮肉长出。每年都有冬季,每个冬季都是如此。
如果她能说服南特斯王用煤矿开采权换取粮食……又或是改善康沃尔的养殖水平,提高羊毛的产量……
正当她沉思之际,艾斯翠德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猊下,到了。”
由于妖精之血归位,大部分农户都在劝说下回到了原本荒废的居所。除了为种植冬小麦和豌豆开垦田地外,还需要将来年要用到的种子进行保存,虽然现在已经临近傍晚,但还能看见人们忙碌的身影。
摩根在艾斯翠德的搀扶下离开了马车,寒风的冷意渗入了皮肤。觉醒血统后,这具身躯已经不再畏惧寒冷,可看着自己的吐息在风中化为一阵白雾,摩根体内还是涌现出了一股想要寒颤的本能。
也许是误会了她的神情,艾斯翠德解下斗篷披在她的肩膀上。
“今天确实很冷。”还没等她说些什么,艾斯翠德的目光便转移到了不远处的人群中,“那里好像很热闹……您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他们在用簸箕分晒种子,脱水后的种子更容易发芽,也便于保存。”摩根解释道,“秋冬时节的农作物本就稀缺,高卢也不例外。舅舅从高卢购买的那批种子质量并不好,又是漂洋过海而来,如果什么处理都没有,等到明年基本就不能用了。”
摩根在田埂上缓步前行,艾斯翠德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冬雪积起来后,还需要收集一些冰雪。”她继续道,“谷类和豆类植物都很耐寒,将它们的种子干燥后用低温保存可以很好地防止种腐。等到开春,将储存的种子放在热水中浸泡一段时间,彻底消除种子表面的病原物,晾干后便能正常耕种了。保持种子的健康对于防止害病也有益处。另外,等康沃尔找到稳定的铁矿源,就能为农户分发更好的农具,效率可以进一步提高……”
说到这里,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艾斯翠德脸上突兀的笑容:“怎么了?”
“没什么,猊下。”艾斯翠德回答,“在下只是感到高兴。”
“高兴?”
“是的,高兴。”她说,“虽然一切才刚刚开始,但我心头总有种奇妙的预感……这片土地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猊下。”
第262章
“陛下。”两鬓斑白的骑士提醒道, “缰绳快要从您手中落下去了。”
玛格丝回过神,重新握紧缰绳,黑鬃牝马喷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化作白雾——精力充沛的小姑娘,她感受不到那股热意,内心却奇妙地安定下来:“我没事,菲尔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