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薇薇安挥了挥手,慈悲之心便从木匣里飞了出来,但并没有向湖心飞去,而是漂浮在她的胸前。
“你有两种选择。”她说,“一是用慈悲之心补全身体机能,这样你就能成为一个健康长寿的正常人——就像你母亲希望的那样;二是保持现有的寿命不变,但你会获得一个子宫,这个子宫中诞生的所有孩子都是你,每个孩子的诞生都是你生命的延续。”
格蕾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只要生命不断延续,终有一日就能见到母亲吗?”
“没错——不过在做出选择之前,还是先慎重地考虑一下比较好。”对方提醒道,“毕竟你的灵魂本身就充满了杂质,大概率会在无尽的轮回中被磨损成和原来截然不同的样子,不仅仅是记忆,就连人格也会产生混淆……最后见到她的'你',还能算是原本的'你'吗?没想清楚这一点就轻易下决定的话,也许在与她重逢之前,就会先陷入后悔的深渊吧。”
“我选择后者。”她坚定地回答。
“确定不会后悔吗?”湖之仙女问道。
“我不清楚母亲的灵魂为何会在遥远的未来重返现世,但那个时候的母亲,一定也在为许多人的幸福而努力着。”格蕾说,“所以——是的,我确信这就是正确的选择。”
慈悲之心在薇薇安的手中化为无数白色的光点,融入她的身体里,她感觉肚腹涌现出一股暖流,为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做好了准备。
但还不是现在……她告诉自己,倘若罪人没有用他们的鲜血将昔日的罪恶洗净,她又有何颜面去见母亲呢?
“去吧,年轻的王女。”薇薇安说,“我与你的宿命就到此为止了,此后的路只有你一个人走。”
格蕾点了点头,并向她表示了感谢,然而转身的一瞬,她听见了对方的呢喃,如此轻柔,几乎要被风吹散,但最终还是传到了她的耳畔:“要幸福啊,格蕾……”
刹那间,一个禁忌的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为何对方会通过梦境召唤她,为何对方能够唤醒慈悲之心,为何对方拥有如此高超的魔术造诣……一切问题似乎都有了答案。
不要回头,格蕾……她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回头。
她就这样径直走出了树林,不再去想那位湖之仙女究竟是t谁。正如对方所说,他们之间的宿命已经结束了。
回到葛尔后,格蕾遇见了布兰黛尔学士。对方满脸愁容,说话时完全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刚刚从阿勒尔夫人那里回来,情况很不乐观,殿下,阿勒尔夫人恐怕……恐怕没有几天了……”
“我明白。”格蕾心中感伤,但并不意外——自那日告别之后,她就知道阿勒尔夫人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再长的寿命也不过是对本人的磋磨。
“另外……有件事现在说可能不太合适,但还是有必要让您知道。”布兰黛尔看起来有点踌躇,“等在北方的事情了结后,我打算带着哈里特一起回康沃尔。”
“回康沃尔……结婚吗?”格蕾短暂出神——哈里特是利恩斯侯爵最优秀的孩子,一旦他离开北方,利恩斯家族就算是后继无人了。
“倒也不是。”对方为难地笑了笑,“您也知道,我上一次婚姻的结局有点……不太好,我想我可能很难走出过去的阴影了。幸好哈里特对婚约什么的也不是很在意,认为我们只要陪伴在彼此身边就行了。乐观点想,哈里特是一个很好的人,也许有一天我会走出来,下定决心和他展开新的生活呢?”
“不管怎么说,有勇气尝试总是好的。”她说,“您值得拥有幸福,布兰黛尔大人。”
“谢谢您的祝福,殿下。”布兰黛尔说,“我应该会在廷塔哲修道院待一段时间,然后和哈里特一起前往欧洲大陆,协助平复高卢地区的灾情。”
高卢……一听到这个名字,格蕾就百感交集。
想当初,所有人都在为归还弗莱堡银矿的事情焦虑不已,结果数年之后,面对蔓延到高卢境内的瘟疫,魏尔伦王只能请求不列颠予以医疗支援——兜兜转转,当初还给魏尔伦王的弗莱堡银矿,开采出的白银竟然又回到了不列颠手中。
即使母亲已经离开了人世,她的余晖依然庇佑着这个国家。
“等我们走了之后……”布兰黛尔学士轻轻咳嗽一声,“无论有什么想法,您都可以放手去做。”
格蕾怔住了。
“哈里特他……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的父亲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同意和我回康沃尔就是他做出的最终选择。”对方说,“所以不必顾忌我们,尽情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布兰黛尔学士离开后,格蕾感到了一丝疲惫,但没走两步又被埃利斯叫住了,说公爵大人邀请她去书房,有要事与她商榷。
格蕾在心里叹息一声,压抑着想要回卧室休憩一会儿的冲动,强迫自己朝书房走去。
“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看到她之后,西尔菲似乎松了口气,但神情依然哀愁,“布兰黛尔学士刚刚为阿勒尔夫人看诊,说她的状况不太好,恐怕……恐怕不得不开始考虑葬礼的各项事宜了……”
格蕾点了点头:“刚刚布兰黛尔学士已经告诉我了。”
可能是担心她着凉,西尔菲拿起放在椅背上的斗篷为她披上,随后又退回到合乎礼节的距离:“幸好您及时赶了回来,否则就要错过见阿勒尔夫人最后一面了。”
听到他的话,格蕾忽然想起了高文,想起母亲病危时,他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想起他悉心养育着伊昂德兰——那只母亲留给他的小狗,他也没能见到伊昂德兰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