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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暖(18)

作者:幕心 阅读记录

“我送你过去。”说着,魏正则躬身走出船篷,“哗啦”一声撑开油纸伞。

他先上岸,朝秦画晴招手,秦画晴立刻跳下船,钻到伞下,和他挨在一起。

她这才想起,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可抬头一看魏大人脸上挂着闲适的笑容,眼角泛起淡淡的细纹,这话转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秦画晴低下头,心中暗想:魏大人这样亲切谦和的人,真是非常容易相处。即便说错话,也不担心会被为难,而且整个大元朝,谁肯和她一女子长谈政事?

握着手心里未吃完的莲子,秦画晴又忍不住看他一眼。

雨势渐小,斜风簌簌,因为魏正则比她高一个头,不停有雨飘进她眼中,秦画晴伸手揉眼睛,右脚不小心踩进泥坑,她低呼一声,忙提着裙子抬脚,苏绣缎面的鞋子却陷进泥里,飞快的拿起来,黏糊糊的泥水顺着鞋底淌下。

秦画晴顿时大为尴尬,脸“腾”的红到脖子根儿,都不敢去看魏正则脸色。

她一咬牙,便准备凑合着穿了,却听魏正则突然温声责道:“你也不嫌硌。”

秦画晴红着脸看他,咬着唇瓣,却不知怎么回答,这样尴尬,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拿着。”魏正则将伞柄递到她手中,秦画晴傻傻的接过,正要问做什么,突然身子一轻,却是被他打横抱起,惊吓之间手心里的莲子全撒了一地。

“魏大人!”

魏正则看她满脸羞窘惊慌失措,不禁叹气:“秦良甫也不好好管教你么?如此不让人省心。”

秦画晴听他他语气完全就是教训小孩子,想到父亲,顿时便不怎么尴尬了,或许魏大人就是把她当世侄女看待吧?秦画晴觑他,儒雅的脸上满是无奈。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脏兮兮的鞋子,靠在魏正则臂弯,鼻尖嗅得一股书卷和徽墨交织的香气。

心念一动,突然问:“魏大人,我父亲做了许许多多错事,你讨厌他吗?”

魏正则步履一滞,否道:“政见不同罢了。”

“那……我父亲年轻时候,是什么样的人呢?”

魏正则似乎也想到十多年前往事,眼眸中染上一丝怀念:“现下忆起来倒有些模糊了。你父亲比我早拜师半年,我入学的时正值寒冬。那年冬天特别严寒,院里积雪有三尺深,我和另外两名同窗便未曾前去。而你父亲非常好学,天还未亮,便揣着一个暖手炉,冒着漫天风雪去寻老师解问。等他到了,手中暖炉都被冻成冰疙瘩。后来老师经常提起这件事,说他这辈子教出七名学生,唯有你父亲,他最欣赏。”

他声音非常温厚,秦画晴不禁联想到自己父亲恭恭敬敬的等候在门前求见老师。再想起他现在面对郑海端那谨言慎行的样子,秦画晴心中酸涩极了。

即便父亲谨小慎微一辈子,认认真真的辅佐郑海端,可他根本没有想到多年后的结局并不是郑海端得势。

世事如棋,世事难料。

秦家落得那个下场,估计谁也没有想到。包括父亲自己。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反之谁又不是呢。郑海端一党做事不容于天下,被剿灭也是情理之中,不会落个好名声。

只有真正以日月为心,以天地为骨,清正廉明高风亮节的好官,才能名垂青史。

思及此,秦画晴不由转动眸光,凝视着面前的男子,移不开眼。

十七章 敝言

顺着小径返还,很快便来到魏府门前。

“魏大人,放我下来吧,被你家人看到……于礼不合。”秦画晴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魏正则语气一顿,“家中只我一人。”语毕,扬声唤道:“徐伯。”

秦画晴怔忪,不明白他话中意思。

斑驳的大门从里打开,还是之前那老伯,他见到魏正则怀里的秦画晴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大人回来了。”

魏正则微一颔首,便抱着秦画晴就近步入东侧书房,书房里陈设极为简单,绿纱窗下,一张红木书案,笔洗边儿上整整齐齐挂着一排毛笔,汉白玉刻篆书的镇纸下压着一副未作完的山水画。百宝阁摆满书籍,角落放着一个熄灭的桐花香炉。

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将伞倒放在门槛边,秦画晴缩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对魏正则道:“魏大人,我丫鬟还在马车上,你让人把她叫过来吧。”

魏正则颔首,转身出去吩咐。

恰好徐伯进屋,给秦画晴呈上一杯热茶。秦画晴还想着刚才魏正则那句话,不由多言问:“徐伯,魏大人家人不住这边么?”

徐伯见她明眸皓齿,老脸笑成花儿:“大人父母早逝,亲戚都已疏远,且尚未娶妻,无子无女,府中只有我和几个杂役仆人。”

他是魏家老奴,如同魏正则长辈,眼看魏正则快到而立之年,却依然孑然一人,到底是操心他终身大事。

今日见到秦画晴,徐伯还当魏正则是开窍了,对秦画晴的态度也愈发亲切。

过得片刻,就见锦玉风风火火的撞了进来,见得秦画晴狼狈的样子,大吃一惊:“小姐!”

秦画晴苦着脸,将脏兮兮的鞋子地给她:“锦玉,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去将鞋子简单洗一洗,咱们快些回府。”

“是。”锦玉提着鞋子,出门去了。

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秦画晴百无聊赖,视线落在书案上未画完的山水图上。画上峰峦叠嶂,青石小路树林深处蜿蜒隐去,瀑布倒悬,化作涓涓细流,流云间盘旋几只仙鹤,疏淡飘远。

秦画晴也见过秦获灵作画,可远不如魏正则寥寥数笔自然灵动,显然功底深厚。

端砚旁放着一枚寿山石阳文印,秦画晴随手拿起,哈了口气,在手心盖了一戳。

但见字体端正的“文霄”二字,秦画晴才记起魏正则字文霄,号嘉石。如果把他章子拿去卖给那些文人雅士,能卖多少银子呢……

她正不着边际的瞎想,就见门口光线一暗,却是魏正则端着一大碗汤进来,摆在秦画晴面前,叮嘱道:“淋雨后喝点姜汤水,驱寒。”

那姜汤味道极冲,秦画晴看了眼魏正则,想拒绝不喝,但却说不出口,只得捏着鼻子,勉勉强强的灌一肚子。

她擦擦嘴角,脸皱成一团,将碗递过去,道:“魏大人,我喝完了。”

“感觉如何?”

“……很好。”

魏正则颔首:“那再喝一碗。”

秦画晴登时瞪大眼睛,慌不择言道:“我饱了!”说完便见魏正则眼中笑意加深,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秦画晴脸一红,心中腹诽他竟然还戏弄人。

便在此时,锦玉提着洗刷干净的绣鞋进来,背过身帮秦画晴穿上:“小姐,还有点湿,快些回去换掉便可。”

秦画晴穿好鞋,跺了跺脚,才发现魏正则不知何时已回避,正负手站在屋檐下观雨。

她缓步走到他身侧,柔声道:“魏大人,我这便……告辞了。”

魏正则低眼看她,“嗯,回罢。”

锦玉撑开伞,微扶着她,出了魏府,刚走下台阶没几步,秦画晴忽而转过身,大声问:“魏大人,我以后还能来找你闲谈吗?”

魏正则一愣,随即笑着点头。

隔着重重雨幕,秦画晴也忍不住笑起来,心下如释重负。

现在笼络好关系,可是为将来做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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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项思德斩首、卢思焕被禁足,风波稍定,两党争斗看似一片沉寂。

七月流火,正酷暑难挨,边疆一道急报震惊朝野,朔方节度使宋谷明反叛,联合回纥、党项六万部众南下,京师惶恐。便在此时,却听传靖王令朔方兵马使与分宁节度使率军闭城坚守汾州,亲自督战,并派遣小股精锐部队轮番袭扰,让对方在夜晚也无法休息。数日之后,宋谷明叛军疲惫不堪,大元朝兵马却得以灵活的作战方式养精蓄锐。靖王见时机成熟,命人开城门,涌出一群勇猛之师,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宋谷明自知穷途末路,于叛逃途中自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