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秦画晴揉揉肚子,睡了好几个时辰,的确也饿了,拿起筷子开动。
吃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一事,问:“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到了么?”
锦玉闻言怔了怔,随即点头:“打听到了,魏大人并未在州城置宅,现今就住在刺史府衙里。方才我从府衙门口路过,想进去找徐伯凤婶儿,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被门口凶神恶煞的守卫给赶走了。”说到此处,锦玉颇不高兴,在京城,还没哪个下人敢这样对待秦家的丫头。
“这样啊……”秦画晴咬了咬唇,放下筷子,“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锦玉不可置信的抬头:“小姐,这都戌时了,你要去刺史府衙?”
秦画晴也不想,她叹了口气:“明日母亲休整好了,立刻就要启程去鄣县,待也待不到几日,趁着今日有点儿空闲,能见到魏大人最好,见不到……见不到也就算了罢。”
锦玉想说何必非得去见魏大人呢,可一看秦画晴那神色,顿时便说不出了。
秦画晴飞快喝完粥,站起身走到门边,突然又折返回来,摸了摸脸庞,朝锦玉吩咐:“打点水来,我梳洗一番。”
“……是。”
待锦玉打水归来,秦画晴已经换了件宝石绿多褶襦裙,上面是月白暗花短襦,披了件同色的风帽斗篷。她洗了把脸,让锦玉挽好发髻,便对镜描眉点唇。
夜里光线暗淡,秦画晴颇为着急道:“再燃几支蜡烛,快点。”
锦玉虽然觉得古怪,但也只能照办。
秦画晴在眉心贴上红色桃花花钿,揽镜自照,扶了扶发间玉簪,问:“锦玉,你看我还有哪里不妥?”
锦玉瞧了瞧天色,无奈笑道:“小姐,这整个渭州城里就属你最好看,天仙下凡莫过如是,哪里都妥当。”
秦画晴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
大元朝元宵节前后,各州城县镇解除宵禁三天,俗称“放夜”。期间,举办大大小小的花灯节,百姓可彻夜游玩至天明,若在京城,还能看到皇宫燃放的烟火。
“街上倒是繁华。”锦玉抬手一指悬挂的花灯,“真好看。”
锦玉扫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无甚新意。”
渭州城自然比不得京城,街道上虽也处处挂灯,但样式老旧,反复不过是荷花灯、白象灯、画屏灯……见惯京城巍峨灯楼、璀璨灯树的秦画晴眼里,着实平常。
即便如此,在放夜的第一天,街上还是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秦画晴一路上都着急赶路,转过几条街道,总算来到刺史府衙。府衙便坐落在街道正中,门口摆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顺应节日,檐下挂了一排崭新的红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晃动。
两个守卫官差正靠着房门闲聊着什么,锦玉凑近秦画晴身边,指着左边那稍年轻的官差,低声道:“就是他,方才我去询问魏大人,他恨不得把我吃了似得,凶神恶煞极了。”
秦画晴一犹疑,迈开步子:“我去问问。”她拾阶而上,即便身形掩藏在宽大的斗篷里,也无法遮住款款身姿。秦画晴低垂着眼眸,柔声问:“请问二位大哥,魏大人现在府衙吗?”
那两守卫又不是瞎子,对视一眼,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是干什么的?大人的行踪岂可告知于你。”
一旁的锦玉气的瞪眼,秦画晴却不恼,微微笑道:“所言极是。小女乃大人同乡旧识,想来许久未见,此次路过渭州,便探望一二。”
年轻的守卫到底无法对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恶声恶气,态度也缓和许多,解释道:“那可不巧了,大人不在,你请回罢。”
秦画晴没想到自己运气如此背,她不死心道:“那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那守卫压低声音,道:“姑娘,我瞧你面善就悄悄告诉你吧,今日靖王从上头过来巡查邻近几个乡县,魏大人免不得要一路作陪,什么时候回,真不好说。”
秦画晴仿佛兜头淋了盆凉水,浇熄了满心期待。
“你这样心思的我见多了。”那守卫突然笑了一下,意味不明,“自从大人上任,做媒的来了好几拨,暗地里来瞧的姑娘家也不少。姑娘,你说说看,你是哪家哪户的?眼看过年过节,你封个门包,我还能替你美言两句。”
“什么?”秦画晴心里“咯噔”一声,却不是因为此人向她要门包,而是有人来给魏正则说媒!
守卫只当她不肯给,正准备逐客,就见秦画晴从荷包取出两锭银子,分给两守卫。
她急问道:“都有哪些人家来说媒?大人他同意了吗?”
两守卫没想到她出手如此阔绰,忙将银子揣怀里,换上一副笑脸:“姑娘,你想想看,哪个地方的乡绅官员不关心新来的上司?魏大人还没赴任,这边儿所有人都将他年龄几何、做官几年、家中几口人打听的清清楚楚,得知大人尚未娶妻,都一股脑的将适龄女子塞过来。远了不说,梁司马前日还邀大人去他府上作客,说是赏腊梅,其实是想将自己女儿拉出来,让大人相一相。”
“大人相中了?”
“哪能啊。”守卫摆摆手,“大人压根儿就没去赴宴,而是去了陵县勘查河道。”
秦画晴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守卫又接了一句:“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梁司马那女儿又是咱们渭州城里出名的才女,依我看,大人相中她是迟早的事儿……”
秦画晴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道了告辞,匆匆离开。
这些话锦玉也听见了,一看秦画晴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禁摇头叹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前还是怀疑秦画晴的心思,现在却是铁板钉钉。
她思考片刻,问道:“小姐,你是否心中不悦?”
秦画晴看了她一眼,不准备隐瞒,点点头,苦恼的说:“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来看一眼魏大人,和他说几句话而已。可是,可是听到有人给他做媒,他还迟早还会看上别人,我就不怎么开心了。”
想到魏正则和别的女子站在一起,哪怕只是说两句话,她便难受的喘不过气。
锦玉又问:“那,假如有人给李敝言李公子做媒呢?”
秦画晴不知道她扯李敝言作甚,蹙眉道:“管我什么事?”
“永乐侯世子如果成亲了呢?”
“也不管我的事呀。”
“魏大人要成亲了呢?”
“……”
秦画晴答不上来。
立在原地,心底升起一个隐隐约约的结果。
锦玉无奈的看向她,叹了口气:“小姐,奴婢和你朝夕相处,你的一举一动奴婢都看在眼里。有的事情你自己没有发觉,奴婢却发觉了。其实……奴婢一直奇怪你对魏大人的态度,从一开始你便有意的讨好他,小心翼翼生怕让他不高兴,奴婢实在不懂。”她语气一顿,“可是奴婢现在明白了,小姐,你是心悦于他罢。”
猛然被人揭穿,秦画晴脸上火烧火辣。
她下意识想要否认:“不,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我对魏大人好,是因为……因为父亲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而他对秦家又有恩,我是因为这个才和他交好的。”
找到了借口,秦画晴立刻松了口气。
她是为了秦家不走上辈子满门抄斩的老路,才做出这些举动。
“是吗?”
锦玉摇摇头,“奴婢说句逾越的话,若当真如此,你何必绣那锦缎荷包给他?何必贴身放着他送你的墨玉?何必收到他送你的书信而高兴成那样?何必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眼巴巴赶来渭州?”
她一通炮语连珠,秦画晴愣在当场,无言以对。
是啊,连锦玉都看得明白,她还在自欺欺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目的渐渐有了变化,一开始接近他,是盼着靖王上台后能靠他保全秦家安危;后来是感激他在秦良甫身陷牢狱时的救扶;再后来……再后来便只是为了多和他见一面,多和他说两句话,至于之前的目的,竟是忘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