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油铺一如既往,锦绣成衣铺却出了大问题。
前脚刚进铺子,就听后院嚷嚷吵吵一片,秦画晴与锦玉疑惑的对视一眼,连忙走了过去。
只见罗管事都要急的流眼泪了,拦着几个雄赳赳的绣娘好说歹说:“对方给你们多少银子?我们锦绣给双倍还不行吗?你们都跟着我做了这么久,何故一点情面也不给?”
“你别劝了,快将工钱结清我们还走,不至于太过难堪。”
罗管事跺了跺脚:“这怎么行!”
秦画晴闻言一怔,看着几个绣娘,面沉如水:“罗管事,这是闹的哪出?”
罗管事转身一瞧是秦画晴来了,忙不迭跑上前,气喘吁吁说:“东家你可回来了,咱们铺子里绣娘被人挖了墙角,这不,吵着要跳槽呢。”
秦画晴打量那三个绣娘,都是原先留在成衣铺最早的一批,该学的技艺款式全都学会了,她们这会儿翻着白眼,叉着腰,那样子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可是锦绣成衣铺哪里亏待了你们?”秦画晴盯着三人,一字字问。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绣娘闷声闷气道:“掌柜和东家都极好,只是这总在一个地儿干活没意思,我姐妹三个便想去别处瞅瞅,当初铺子也没有跟咱们签契,现在要走东家你们可拦不住,闹大了传出去可不好听。”
秦画晴被这话都气笑了,她问:“那你们能告诉我,是谁来请走三位的?”
那绣娘摆了摆衣袖,蹙眉道:“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姓谢的。”说完,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这不就承认她们跳槽了么。
秦画晴也不恼怒,只有无奈。
绣娘问:“怎么,东家还不肯让我们走?”
罗管事气呼呼道:“别忘了你们学的蝴蝶衫款式可是我们东家……”
“罗管事。”秦画晴一抬手,“结了工钱,让她们走。”
罗管事看了眼秦画晴,没辙,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算盘啪啪嗒嗒一阵清算,随即给三个绣娘挨个分了银子,便走到秦画晴跟前,叹气道:“东家,你这样放她们走,岂不是给自个儿找气受吗?”
秦画晴苦笑一下,翻看着这个月的账本,懒洋洋道:“有什么办法呢。你方才也看见了,那三个绣娘明显是被出价更高的人挖走,人嘛,肯定是多赚钱好,她们心都不在这里,强留下来也是给铺子添麻烦。”
罗管事叹了叹气:“东家,你倒是个心宽的。”
他这却是理解错了,秦画晴也很着急,以后这成衣铺不是自己锦绣一家独大,进账就会缩水很多。光说这个月,销路就已经大大不如以前。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看惯了蝴蝶衫,也必须得出点新样式。
可现在最得力的几个绣娘跑了,秦画晴再聪明,短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法子。
之前在粮油铺转了一圈,因为这么久一直都在打着秦良甫的名气捐款赈灾放粮,秦良甫如今名号在百姓之间美誉载道,之前说他贪污行贿的各种骂声已经渐渐小了。秦画晴决心不知不觉的洗白自己的父亲,所以这方面的钱一定不能省,而靠粮油铺远远不够,必须得让成衣铺回到原来的抢手盛况才行。
秦画晴让罗管事招揽新的绣娘,其他事先不要管。
忧心忡忡的回到秦府,秦画晴拿着笔,枯坐在书桌面前,却迟迟无法下笔。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流放的那一年,而最好卖的蝴蝶衫已经被她做了出来,再做什么款式的衣裳都不可能达到那样的效果。除非……除非是有绣艺精湛的绣娘,以绣工取胜。
京城里的绣娘惯用四大绣法,方才跳槽走的那三个已经是京城里很有名气的绣娘了,还有谁比她们绣艺好,秦画晴一时间想不出,这件事便暂时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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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时节。
褪去厚厚的狐裘斗篷,放下暖炉手插,京中女子皆已换上鲜艳的春衫。
秦画晴穿着一身水蓝立领薄衫,身披鹅黄缠枝花散花锦,青丝半绾,懒洋洋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绣绷子,一针一线绣得极其认真。
锦玉撩开帘子,端着莲子羹进屋,笑吟吟道:“小姐,你休息一下,来吃点儿东西。”
秦画晴也确实有些累了,揉了揉手腕,放下针线,端起莲子羹小口小口的吃着。这两月她一直忧心着成衣铺,在家没事便拿着绷子琢磨刺绣技艺,虽然进步不少,但要做到令人惊艳的程度远远不够。
抬眸看了眼绮窗外,东风微微吹拂白海棠,庭中嘉树掩映着脉脉春意。
又是一年春好。
可和煦的春风却无法吹散秦画晴心头的郁结,她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紫藤黄鹂的绣花图案,愣愣出神。
锦玉一看她样子便知道她又在想那人了,突然说道:“对了,小姐,方才获灵少爷托人来传话,让你明日起早,跟他一起去百花山踏青呢。”
秦画晴许久都没有出府了,除了前往铺子,她当真是哪儿都不想去。
但春天的百花山的确美不胜收,漫山遍野都是不知名的花,京城里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都喜欢去那边赏景。
秦画晴放下绷子,蹙眉道:“你给他回话,就说我不想去。”
锦玉忧道:“小姐,你就去走走吧,整日窝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出去看看反倒有了灵感,不用为铺子发愁。”
不用为那人发愁。
只是这一句,锦玉在肚子里转了几转,没敢说出来。
秦画晴看她脸色,也不好狠心拒绝,算来她和秦获灵都许久没有一起出门了。秦获灵即将会试,被秦良甫关在家里天天闷头读书,难得出来一次,思忖片刻,秦画晴便点了点头。
翌日。
春光明媚,天高云淡,暖和却不燥热,春风一吹,令人浑身舒畅。
秦画晴穿了昨日那一身,简简单单不施脂粉,鬓发间贴着一朵刚摘的海棠,倒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纯净之美。
秦获灵见到她,连忙朝她招手:“阿姐,快上马车!”
他兴高采烈的扬起手里的纸鸢,让秦画晴也忍不住微微好笑。
“都快会试了,你还有心情去放纸鸢。”
秦画晴说完,就见秦获灵俊脸一垮:“阿姐你快别提了,爹这几日天天考我,回答不上来连晚饭都没得吃,还要打我手心,可疼了。”
这事儿张氏给秦画晴提过,并没有他说得那般惨,秦画晴笑了笑不揭穿他。
姐弟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儿便到了百花山脚下。
百花山并不高,比起天宝峰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但百花山从山脚到山顶都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蝴蝶纷飞,山下有一条蜿蜒小河通往灞河,河畔的春柳柳丝轻饶,柳絮飘入河面,荡起一圈圈的縠纹。游人二三,垂髫小孩嬉笑声不断,一片欣欣向荣的盎然景色。
秦画晴见到这景色多日来沉积的心也微微开阔一些。
她与秦获灵相携下马车,便见山脚亭子里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正是宋浮洋与李敝言。
宋浮洋穿着一身宝蓝衫子,看起来珠圆玉润;而李敝言一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站在旁边惹了不少女子纷纷侧目。
秦画晴微微蹙眉,朝秦获灵瞪了一眼:“怎不早说还约了你朋友?如此,我就不该来了。”
秦获灵拉着她笑嘻嘻道:“都是你见过的,又不是不认识,怎么不能一起玩了。”他说着抬手一指周围,“你看看,别人都是三两成群的男男女女,青天白日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拿这个弟弟没有办法,秦画晴这会儿也不能走,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
李敝言看着秦画晴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一些,一旁的宋浮洋揶揄他:“注意一下形象,可别吓着人家姑娘。”
李敝言连忙正色,朝秦画晴颔首:“好久不见,秦姑娘。”宋浮洋也笑眯眯的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