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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
作者:viburnum
第一幕
~一九五八年·暮春·北京~
时值黄昏,天色略暗,某部队大院里,一栋高干小楼前,缓缓停下来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事务员模样的人先下了车,他把车上一个约摸有十岁的孩子接了下来,然后带着他迈步进了那栋满是爬山虎的红砖楼。
两个人走到大门口,敲了敲门之后,不多时,门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保姆,保姆把两个人让进了屋,同时说了声:“司令,他们来了。”
一声低沉的回应,从楼上走下来一个一身军装的,瘦高的中年男人,窄鼻梁,方下巴,薄到显得刻薄的嘴唇,还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和两道剑眉。中年男人在缓缓走下楼梯最后几层后,看见了门口那个被事务员扶着肩膀的,沉默的孩子,然后皱紧了眉头,瞪大了眼。
“首长,我把他带来了。”事务员说。
军官半天没说话,他定了定心神,走过来,走到孩子面前,然后缓缓蹲下来,看着那个有些紧张的孩子,伸手摸着他的头发,然后眉头舒展开了,脸上见了笑容。
“像啊……真像……真是太像了!”军官不知怎的红了眼眶,手指也有些颤抖,他看了孩子许久,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问一旁的事务员,“你再说一遍,这孩子你是怎么找到的?!”
“哦,您让我从苏联的儿童院里找,我找了很多家。”事务员说着,军官已经拉着孩子往客厅走,把孩子带到沙发前,军官坐在旁边,说了声“张嫂,沏茶,给孩子拿点儿水果来。”保姆闻声过来倒茶,而后又去拿水果,军官边给自己点烟边接着听事务员汇报。
“后来,我从莫斯科一家已经关闭了的儿童院里得到消息,说这孩子被一户苏联人家领养了。我就拿着您的信去那家找,看见这孩子刚放学回来。”
“嗯。”军官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雾,“这么说,他不会说中文?”
“不会,但是认识自己的名字。”
“哦。”又点了点头,军官在保姆把水果端上来后,从果盘里拿过一个苹果放到孩子手里,然后摸着孩子的头发问,“你叫什么?”
孩子脸上茫然,看了一眼事务员,事务员忙用俄文问了一遍,这时孩子才用俄文回答了一个名字。事务员说,那是“谢廖沙”。
军官想了想,问,“这名字什么意思?中国人的名字都有含义,苏联的也一样,谢廖沙是什么意思?”
事务员又翻译了一下,孩子听着,看了一眼军官,又低下头去说了句什么。
事务员说,“是荣耀的意思。”军官笑了,继而又说“你这个‘荣耀’是苏联人给的,苏联人不是你的亲生父母,杜司令临死前告诉我说,你的名字叫‘杜奕’,不知道你母亲过世之前,是不是这么跟你讲的。”
事务员翻译了一遍军官的话,孩子听完,点了点头。
军官沉默片刻,说了声“好”,而后深深吸了口烟,站起身。
“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事务员继续小声翻译着军官的话,孩子听着,手里始终拿着那个不曾吃一口的苹果,军官走到楼梯口,抬头叫了一声“启恒!下来!”
声音沉稳而且洪亮,不多时,从楼上跑下来一个穿着白衬衣军绿色裤子的孩子,一双大眼,个子不高,但是眉眼很像他的军官父亲。
把孩子揽过来,军官走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杜奕面前。
“启恒啊,来,见见你这个小哥哥,他叫杜奕,是跟爸爸一块儿出生入死的杜司令的独生儿子,比你大两岁,以后,他就住在咱们家了。你们好好相处,听见没有?”
司令的儿子并没有答应什么,但是一双眼在对方身上打量了半天,渐渐流露出孩子的天真的喜悦。他看了看茶几上的果盘,从里头又拿了个更大更红的苹果递给对方。
杜奕迟疑的接到手中,低头抿着嘴唇看了看,然后终于抬起眼睛,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第二幕
~一九六八年·深冬·北京~
从火车上下来的十来岁的年轻人,是龙启恒,他刚从老家的学校赶回北京,为了在假期里见父亲一面。当然,还有他的杜奕哥哥,自从上小学起,自己就被父亲送回了老家念书,那时开始,他就一直盼着假期能回到北京,能和那个令他仰慕的,时常说不好中文的哥哥见面。他并不知道杜奕脸上那种比同龄人沉郁的表情来自何方,他只是想见到他,只是如此而已。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十年,时间到了一九六八年冬天,在□年马上就要到来的时候,他因为老家文革闹得学校无法上课而提前放了假。一路上在火车里想着种种经历,他只想在下车后立刻回到家里去。但是,当他一路赶到那栋红色的小楼,却突然见到窗户上门上,全都贴满了苍白的大字报。
白纸黑字,写着他父亲的名字,还有一个个大大的红叉。
“……启恒?”一个有点儿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龙启恒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从后头正走过来的张嫂,“你怎么回来了?!”
张嫂看着他,神情惊恐,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儿墙根,老太太抓着龙启恒的衣袖,哆里哆嗦看了半天,眼圈就红了。
“张嫂,你别哭,你先告诉我,我爸……他……”后头的话龙启恒突然说不下去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传来,让他脑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