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天秤,本来就无条件偏在小荷那边。
原峥无声轻垂了头,注视少年那双细润漂亮的眼睛,喉口有点干涩地滚动着。
这双眼睛像盈盈秋水,仿佛能和背后云雾飘渺的白峰山融为一体。
清丽柔软,就这么小心地注视着他,似乎也不用他一定说个明白,似乎就连转移话题都是可以的,那么贴心。
可原峥想说明白。
借着这次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心意说清楚,总归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那怎么就不能是今天呢?此时此刻,是正正好的。
他不是聪明人,但也绝对算不上胆小鬼。
想到这里,原峥无声地低了头,紧着手里的小背包,掌心按在带子上。他沉默的那几秒,像在阻止语言,片刻轻声:“小荷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舒荷犹豫一下,因为他也不确定,怕把气氛搞奇怪了,所以鼓着脸说得有点含混:“就是你心里想的那种喜欢嘛。”
“那么答案是的。”
舒荷蹭地看他。
原峥甚至没停顿,就这样直白说出口了。
唯独在出口后,他才停了那么几秒,深褐色的眼瞳定定地落在舒荷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圆的杏眼上。
开了头,剩下这些话就好说了很多,原峥没有一丝卡顿地继续:“其实不管是哪种喜欢,我的答案都是喜欢你。”
舒荷攥着暖手袋,站在寒风里连冷都不觉了,听得发懵。竟然真的是……他抬起脸,有点儿茫然地看着原峥,唇瓣动了动,结果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原峥轻声问。
舒荷憋了一下,“就……去年嘛,去年你送我到京大念书,然后去火车站那会儿……”
他挠挠脸,把暖手袋挡到自己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原峥,小声,“然后那时候,你不是抱了我一下吗,好像还亲了我一下。”最后这句更小声了。
那个额发吻太轻了。
时至今日,隔了四五个月。
太模糊,还朦胧,他甚至不太清楚到底记没记错。不过,原峥后来确实不像一个普通的哥哥了,越观察越怀疑。
没有哥哥会这么黏人吧……
舒荷犹犹豫豫地问出来,其实还有点儿小后悔呢,他也没想到原峥会这么坦率直白地承认。
这会儿,两人对视着,在白雾濛濛的白峰山上。有寒风吹拂而来,原峥无声转头扫了眼风吹来的方向,侧身挡在他面前。
舒荷转动清透杏眼,鼓着脸颊盯着原峥看,还没几秒,挡在脸蛋前的暖手袋就被原峥给拿下来了。
露出那张完完整整的漂亮小脸。
他抿唇看着面前人,原峥和他对视一秒,垂了下眼,声音仍然发轻,“原来是那个时候。”
原来去年,小荷就开始怀疑了。
难怪他刚离开那几天,小荷不太给他发短信,还是后来他问起这事,问怎么不发消息了?小荷才开始频繁回应他的短信。
应该有点预感的。
那时那个吻,并不算特别隐蔽。
他做那个动作的时候,虽然冲动,可也没想着要藏着掖着,他可以为自己冲动带来的后果负责,譬如被小荷发现心意。
所以那时火车站,小荷在他怀里抬头盯着他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暴露了,可小荷只是有些疑惑了,并没有问,反而转移话题告诉他火车进站了。
一切都能寻到踪迹、预兆。
原峥低着头,沉默几秒,突然提起:
“哥哥是去年年初发现自己心意的。”
发现心意是那时候。
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动不自知的,只能是更早,更早,早到他回数以前和小荷呆在一起的画面,觉得不论是哪一幕,都像心动的开端。
舒荷已经听得整个人都呆呆的了,杏眼也睁得大,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原峥说完这些,情绪看起来还算稳定,只是下颌仍然紧绷。他看向小荷,看着对方低头缩着暖手袋,声音小小地和自己说:
“喔……那好早呀。”
是很早,他们统共才认识四年不到,喜欢的时间就占了一大半。
“记得那次去医院吗?就是那时候发现的。”
原峥跟着低着头,嗓音有点干涩地道来:“在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些,这是第一次心动,所以那时候我不明白这叫喜欢,心脏跳太快了,我想可能是心悸。”
“直到后来你陪我去体检,我跟医生单独聊了一会儿。”
“他说我不是心悸,只是有了喜欢的人。”
原峥:“原来这叫喜欢。”
那时他豁然开朗。
所以他会不满足于哥哥、朋友、家人这样的身份。
他渴望跟小荷更进一步。
渴望从此以后,能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和小荷相伴余生。
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人给小荷介绍什么对象,企图把小荷从他身边抢走。
原峥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眼前这一切发生得太叫人始料未及。
舒荷问的时候,还不知道原峥会说这么多,多到完全把心意剖析了出来,砸得他晕头转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杵在原地,脑袋上还戴着白色的手工针织帽,藏着乌黑柔软的发丝,只有额前一点黑发被风吹得掀起,那双漂亮清丽的眼瞳望着他满是迟钝和无措。
“不用为难。”
原峥凝视他片刻,终究是开口:“我知道小荷的答案,刚刚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嘴里说着不用为难,好像能沉稳接受所有结果,可这句话出口的时候,那双深褐色的眼瞳反倒像是黯淡了下来,舒荷看着他,听见他的声音也变得极轻极轻,“你还年轻,你才二十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