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兴头,老板忍不住变回鸡头,发出“咯咯咯”的鸡叫,两对鸡翅从麻衣里钻出来挥舞着,舒荷听得兴起,一会儿人语变成妖语,他就听不懂了,呆呆地望着老板头顶一抖一抖的鸡冠。
扶鸿并未怔在原地,想知道的信息已经基本都清楚了,他垂下眼接过舒荷手里的钥匙,对他说“先上楼”,舒荷后知后觉喔了声 ,杏眼好奇地挪到那鸡妖上多看了几眼,才快步追上扶鸿。
几个修士赶热闹凑一块聊天,只有他们二人进了一间房,一进屋扶鸿便转了头,目光落在少年雪白的眉眼间停了几秒,方才平铺直叙开口,“奚烬一直是这样的人吗?”
他上位第一件事便是追杀所有的兄弟——
应了那只鸡妖的评价,无情且果决。
这样的行为,计策,从立场上来说当然不分对错。毕竟对于一个妖主来说,永绝后患才是上策。
奚烬刚上位,又是在妖界这样看重血统的地方,仁慈之心只会招来无尽的麻烦。
只是,奚烬曾在衍圣剑宗表现出的性子并非如此,那时只有冷漠,而非暴虐。
才来妖界一年,他的底色便变的如此彻底?还是说,其实他内心深处一直都是如此的?
扶鸿其实并不在意奚烬变没变。
他依然只怕自己的师弟遭受蒙骗。
扶鸿凝望着少年。
舒荷听见扶鸿的问题,先是抿着唇犹豫片刻,而后才当着他的面低头,从乾坤袋里拿出几张纸。
他挑挑拣拣,把一些情话比较少的一些找出来,递给扶鸿。
“师兄,这些是奚烬寄给我的信。”
舒荷看他接过,这才放下手鼓起腮帮子,认真告诉他:“他在妖界化名舒烬的时候,就是身份暴露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兄弟暗算他好多次,好几次他都受伤了。”
“他不是无缘无故就做这些事的。”
扶鸿接过信,看着舒荷怔忡几秒。少年雪白的脸满是认真,一双睁得圆润的杏眼望着他,像是担心他讨厌奚烬。
——可他听他维护奚烬,已经更讨厌奚烬了。
扶鸿滚动喉结,低了头。
他注视着手中这几份信。
奚烬每次寄信,都斟酌再三,尽管这几份信已经是舒荷挑出来的相对情话较少的信了,可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一种信主人对他的黏糊劲。
上面简略地写了几个妖皇子为了让他出局,都下了怎样的黑手,包括但不限于刺杀、设计离间他麾下的部族、在先妖主祭日上造谣他有魔族血统。
扶鸿扫了眼这几个字。
“笃笃。”
他正欲说什么,卧房门忽而被人敲响,舒荷转头小跑去开门。
扶鸿放下信,抬头看去,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奚烬!”
敲门的赫然是奚烬。
舒荷抬起脸,刚意想不到地唤他一声,便被人给抱进了怀里,天刚亮,奚烬抱他抱得很紧,一身有些繁复的黑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这么贴着少年的耳,轻轻嗅闻他发间的清香。
“少主……”
还是熟悉的语气。
他们两周没见了。
这两周对奚烬来说不亚于两年。
他在这两周内,完成了对几个妖皇子的追杀、妖主继任仪式、推行新的政策规矩等一系列事,事情很杂很多,按理来说应该很充足,充足到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别的才对。
可完全不是。
事情越多,拖拉的时间越是长,他便越是焦虑,他见不到舒荷,也听不到他的消息,因为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他甚至没法给他寄信。
今日天未亮,奚烬在进行妖主继任仪式的最后一环,从城外走正道进入幽玄城,一路到妖主寝宫。
他发现他了。
一眼就发现他了。
虎族也发现了,蠢蠢欲动地看着那些人类修士,是奚烬用妖主绝对的精神威压打了它一道,才堪堪阻止。
实际上,就连奚烬自己都差点忍不住离队去找舒荷。
他竟然来妖界了。
他竟然来妖界了。
奚烬闭着眼睛,呼吸里被少年身上熟悉的清香侵占,他这两周一直躁动不安的情绪方才有些缓解,他睁开眼,目光不可避免地掠过注视这边的扶鸿,又不在意地移开,微微松开怀中少年。
他抱得太紧了。
像是要融入骨血,紧紧贴合,舒荷方才被抱得动都动不了,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往前胡乱抓了下奚烬的手,“你勒到我啦……”
声音也含糊,尾音带着熟悉的轻勾。
奚烬对他说抱歉,漆黑竖瞳落在少年那张雪白漂亮的面容上几秒,最后才忍不住似的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后退一步,带着他往自己的方向走。
舒荷跟着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奚烬可能是想带自己离开客栈,于是回头对扶鸿说,“师兄,我等会儿回来。”
扶鸿跟着上前走了两步,又一下停住,一次又一次,他发现两人的感情、默契、熟悉程度,总是远比他所想的更深。他看着少年靠近奚烬的背影,动了动唇,半天才说出一句“嗯”。
而彼时,两人已经离开客栈了。
他低下了头。
*
奚烬牵着舒荷的手,一路往客栈外走,舒荷跟在他身边,问他要去哪呀?奚烬说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
“少主。”
不等舒荷问,就见奚烬偏头盯着自己,一双妖异地竖瞳格外显眼,“你来妖界找我了。”
舒荷迷迷糊糊应了声,出神地往旁边看有没有妖怪认出奚烬,“那怎么啦?”
“没怎么。”奚烬牵紧他的手,想了几秒,低声说,“我很惊喜,天还没亮的时候我看到你,差点想把你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