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两声。
“但是可惜,新郎官也会忘了新娘。”
“哦?”斐守岁的手紧了下。
“是呢,都是凡胎肉.体,投胎的时候难免多喝一口孟婆汤。少喝也就罢了,梦里还会有曾经,可多喝了,是彻彻底底的忘记。等到两人相遇擦肩而过,再回首,说一句‘咦?这位郎君,好生面熟’。这话说着客气,听起来心疼。”
“本是几百年前爱过的人,也会忘。后来死了,想起来了,又责备自己无情无义。于是干脆不喝什么孟婆汤,痴痴地站在忘川河边等。等啊等,打着灯笼望,举着红烛等,最后能等到什么呢?”
“什么?”
“自然是白发苍苍,一树枯枝。”
第150章 痴情
“新郎官看了新娘子,心里像是有刀在割。可没得办法,便眼睁睁见新娘子喝下孟婆汤。”
斐守岁捧哏道:“是个痴人。”
“世上痴情人何其多啊,”花越青晃荡着狐狸尾,“多数又是虐恋。于是那个新郎官想,下一世遇到时,他定不能重蹈覆辙。”
“何为重蹈覆辙?”
“大人有所不知,就是话本里常有的婆家不愿,老祖宗不点头的事故。”
“原来如此。”
“所以新郎官回了家乡。第一世剃度成了小和尚,还了老祖宗的心愿。第二世,寻到了新娘子家中人,一个一个帮衬扶持。第三世,他仗剑走天涯,成了新娘口中最潇洒最自由的侠士。第四世,他背着书卷考取功名,只为新娘无意说起的‘居庙堂之高’。第五世,新郎官累了,他再一次回乡去见了新娘。新娘呢?新娘子在寺庙里青灯古佛,好不寂寞。”
“隔着一堵墙,一扇窗,新郎官觉得自己错了,白白辜负了新娘五世。这般心绪下,向来不敢开口的新郎官头一回捅破了窗户纸。”
“那夜下着大雨,天尤其的黑。听一众阿弥陀佛声里,新郎官抱起了新娘子。跑啊跑,跑出了寺庙,跑入一大片海棠树里……”
海棠?
“怎么了?”
看到斐守岁的表情,花越青正是夹带了私心,“管他什么树呢,高高的梧桐,白的荼蘼,大红的山茶,粉的海棠,全都在雨夜里。新郎官跑啊跑,雨水湿透了他的衣襟,他跑得好不狼狈。可就是那一次,新娘子的眼中终于有了他。”
打一个哈欠。
一树一石一狐狸,已然走到翠绿偶人身后。
花越青砍了故事,简洁明了:“然后新郎官和新娘子就再喝了合卺酒,大团圆咯。”
“是吗。”
斐守岁的声音冷不丁地打入了陆观道的心里。
“还能怎么样?若话本是彻头彻尾的悲情,就没人喜欢了~”白狐狸伸手抓一把斐守岁的裤脚,“眼下当务之急,该是这些小娃娃吧。”
视线移转,气氛一变。
落于小孩骨上。
斐守岁已准备好万全,自不必说。而花越青是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魂魄,没甚手段。在场的只有陆观道心不在焉,眼神飘忽。
看向呆在原地的翠绿,还有小孩骨头。
与方才无异,只不过为何停下了脚?斐守岁从下往上观,他们的位置似乎有些微妙,就连伸出的手都摆了一个动作。手指骨清一色左斜,头也是歪歪的。
走几步,细看。
斐守岁于翠绿偶人面前打量,见翠绿目呆而失神,本就是傀儡更是没了生气。
花越青作贼似的爬上斐守岁肩头,也跟着看:“啧啧,好惨的小人儿。”
“你看出了端倪?”
花越青尚未回话,被陆观道一手抓起,一声“哎哟”响在寂寥的怨念之中。
白狐狸乱动甩尾,叽叽喳喳:“做什么!做什么!我只不过妖力耗尽,为徒省事才爬的!大人眼里真真容不得沙子!”
“……哼,”陆观道于斐守岁身边,“那你坐我肩上。”
“……不要。”
陆观道:“?”
花越青一收尾巴,落于地面,也没回斐守岁身边,小小一只仰头看小孩骨。
“斐大人还没看出什么不同?”
斐守岁适才在注意两人的动静,自然是没有。
摇摇头:“没甚区别。”
“有的哦。”
“嗯?”斐守岁低头,“你且说。”
“报酬!”
“……陆澹。”
陆观道就算痴傻了,也听得进斐守岁的话,他猛地抽离出花越青所说的话本,捏拳转臂道:“怎么个折磨法?”
看着高高个子的两人,花越青狠狠呸了一声。
“做生意不给钱!”
斐守岁:“那你要黄金几万两?”
看一眼小孩骨。
花越青道:“若是大人点化这些小娃娃,替北棠积德,我便不收钱。”
“……你也是个怪妖。”
“没有大人怪。”花越青耸耸肩,走至翠绿身旁。
狐狸爪子一指,乃是翠绿后颈处。
须臾。
明眼可见,在浓油赤酱之中,有一条极细极细的丝线现于三人眼前。
紧接着,丝线飞旋在黑夜里,穿透过翠绿身后的小孩头骨。
一个一个连珠子一般,串结。
花越青笑道:“我虽然是一缕残魂,但这种小戏法还是手到擒来。”
语气颇为高调。
斐守岁跟茬言:“狐妖幻术,自是天下一绝。”
“错了,大人你又错了。”
“何意?”
“我的幻术与狐妖无关,更沾不上‘青丘’二字。哎呀,贵人真是多忘事。这般熟悉的掐诀念咒,大人当真没有多想过?”
回忆起海棠镇花越青的幻术,斐守岁却记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