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义山贴在屋门上的那一道。
斐守岁瞥了眼愣在门口的谢义山,手指捏着符纸晃了下:“谢兄的符纸连我都拦不住,还想着拦谁?”
谢义山听出话中话,他合上门乐呵呵地上前解释:“斐兄何等修为,我这符纸自是防不住的。”
“那你说说来海棠镇的目的?”
谢家伯茶听罢,朝陆观道努努嘴。
斐守岁看向小孩,他神色有些无奈,轻微地摇摇头。
“好吧,”谢义山拉过木椅坐在陆观道身旁,与斐守岁对面,“海棠镇薛家,曾与我师兄有关。”
“不知谢兄师从哪个门派。”
谢义山苦笑一下:“门派?我早被赶出师门咯。”
老妖怪在心中寻找这样一位人物,片刻他淡然道:“我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岁,不曾知道有什么门派赶出过后辈。”
一盏茶入喉,谢义山迟迟地醉了,他拍拍一旁陆观道的背。
话是与斐守岁说的,脸却对着陆观道。
“丑事岂能天下知。”
“……”原来有这样一层故事。
斐守岁沉默。指尖滑过茶杯口,思绪在那句话上。方才他在屋内布下阵法为的就是让谢义山说真话,加上今晚谢义山又喝了不少酒,更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当屋门打开时,谢家伯茶就如瓮中之鳖,跑不掉。
老妖怪计谋得逞,放下符纸,递给谢义山。
话还没说,谢义山缓缓抬头,一笑。
“我的符纸挡不住斐兄,斐兄的阵法自然也困不住我。”
斐守岁的手停在空中,随后笑着将符纸一旋。
“那何必与我演戏。”
符纸瞬间被点燃,在斐守岁指尖燃烧。
谢义山起身后仰,双手枕颈。
“既称兄道弟,我也懒得掩盖什么。至于斐兄你愿不愿说,那就与我无关了。”
“……呵。”
话落,符纸在斐守岁指尖燃烧殆尽。妖火能燃阵眼,燃不了施术者。
谢义山又拍了拍陆观道的背,这时才发觉小孩已经睡着了。
“这小娃娃的来历斐兄可知?”谢义山提了嘴。
斐守岁摇头:“你不在意我用你的术法布阵,却在想这个小孩?”
“哈哈哈,斐兄此言差矣。这世上通天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我没见过的阵法要多少有多少,要是每个见到都要刨根问底,我得累死在半路咯,”谢义山语气一转,“况且这个孩子可比那些东西有意思多了。”
“我要是知道还会为你散去池钗花的怨气?”
“倒也是。”
谢义山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斐兄。”
斐守岁知夜已深也该告辞,便起身很是客气地拱手,抱着熟睡的陆观道回了隔壁屋子。
雾气散了,月光正好飘荡在深夜里,拟作夜行者的一盏灯。
屋门被轻轻关上。
斐守岁背手点一个阵法落于门前,又念诀手触陆观道的脊背。小人儿化成一张符纸,浮在空中。
老妖怪笑了笑,拉上半阖的窗子,径直走到榻边。
床榻里面,那个蜷缩成一团的陆观道正睡得香。
斐守岁又将符纸拦腰撕开。符纸微微闪光,幻成一根长发。
“能料到我布阵,怎么没发觉这个。”
老妖怪靠在床栏处,月光透过纸窗落了一地,白皙的光照在那根长发上。
“一根头发丝就能瞒了修行人的眼……”
斐守岁又去看小孩安静的睡颜。睫毛簇簇,眼珠子一会儿停一会儿转,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带了憨笑。
手伸去捏小孩的脸颊。
温热的,皮肤却很糙,多是流浪时的风吹雨打,可惜了好皮囊。指节滑到嘴边。陆观道哼哼唧唧地凑上斐守岁的手,一下抓住,又蹭了蹭。
“别走……”
斐守岁没有抽开手。
陆观道捧着又嘟囔:“带上我吧……带我走吧……”
“嗯。”
小孩痴痴地说:“你丢下我又要去哪里……”
斐守岁俯身靠近陆观道,语气缓和。
“谁丢下你了?”
“你啊,”陆观道好似知道般朝斐守岁耳边呼气,“你丢下我,一个人逃荒去了……”
“你说我是个没用的……稻草人……”
“说我心里藏的都是枯草……永远见不到春天……”
话了,陆观道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只是拉着斐守岁的手,不愿松开,生怕松开了就再也拉不回来。
老妖怪听不明白小孩说的,他也不能单凭几句话,几个幻境中的场面,就去猜测一个仙的过往。
更何况眼前这位的秘密,怎么看都不简单。
想甩开他。
这是斐守岁心里一直有的想法,不为什么,仅是嫌麻烦。可偏偏一路走来,遮风挡雨。
当真奇怪。
斐守岁默默抽出手,见着陆观道蹙眉,他便胡乱找来一件衣裳给小孩捧。
夜色似深海,秋意如波涛。
拉了一半的帘子遮着一半的圆月。
月光不偏袒任何人,温柔地亮着斐守岁的眼睫。斐守岁躺在床榻外面,他又成了小孩的被褥,被小孩拽着入睡。
……
清晨。
谢家伯茶照样打着呼噜,在自己屋子怎么叫都叫不醒。
斐守岁只能推迟了出发的时间,先带着陆观道下楼吃些早点垫垫肚子。
店小二又在喂马。
客栈比昨夜更加冷清了,除去多了个看账本的老婆子,大门之内连个下楼的酒客都见不着。
斐守岁拉起小孩的手,慢吞吞地走下楼,心里头还在游神。
转角处。
忽然一个急匆匆的东西撞上来。斐守岁思绪未落,没来得及反应,琉璃碎在地上的声音刺入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