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没了眼泪,仅是呆呆地望向纸窗。
纸窗发着白白的亮光,想是不早了。一束束光柱落在窗边,宛如落雨一样,缠缠绵绵地扰着屋内短暂不过的寂静。
陆观道一点点挪到斐守岁身旁,小手指戳了戳斐守岁,低声问。
“吵架啦?”
斐守岁摇摇头。
小孩看不明白,便扯住老妖怪的袖子。他脱了鞋弯腰站在床边,小手曲成一个半圆笼在斐守岁耳上。
斐守岁没有避开,反倒迎了上去。听小孩糯糯的声音。
“每人一块核桃酥就会和好的。”
温热的气呼在耳垂上,斐守岁有些发痒。离开一些,陆观道却不依不饶似地凑上前补充。
“还有桂花糕呢。”
“知道了。”
斐守岁轻轻推开小孩,小孩却顺势坐在他旁边。
“人为什么要吵架呢。”
谢义山猛地回头:“小猢狲,你说什么?”
陆观道立马捂住嘴巴晃脑袋,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见罢,谢家伯茶啧了声,复又转头去与江千念说话。
对着河边的屋子,光亮只能照在一小片的地方。
江千念说来也不过及笄三年,平日里不是修行就是在外风餐露宿。从六岁那年开始就缺了该得到的温暖。虽有人带着她长大,却是个什么都憋在心里的孩子。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同行的谢家伯茶。能说上几句家常,已是她最大的期望。
以至于在外一遇到故人,江千念的心防总落得快,也就伤感起来,流出眼泪水惹人怜惜。
江幸努力抑制住感情,低头看着双手:“这是没有胜算的事。”
“又没有胜算啦。要是你一开始能这样想,早早放弃寻那花越青,也不会在此地流连,”谢义山吃着桌上的瓜子,“镇妖塔吗……”
“典籍记载,千年前狐妖花越青祸害人间,玉帝派二郎显圣真君将其捉拿,镇压于十三层宝塔内。”
谢义山接下江千念的话,“后来宝塔取名镇妖塔,有一守塔大妖看护,而其中妖孽生生世世困于塔中,不得脱离,不得超生。可不知为何数年之前,陆陆续续逃出一批妖怪,也不见得天上的仙来收拾。”
谢伯茶耸耸肩。
“说不准又有什么西行四人要渡那九九八十一难。”
“谢兄倒是会说笑。”斐守岁在床边提了嘴。
光照得愈发烈了,却绕开了老妖怪与小孩。
一线之间的间隔,光爬上江千念的脚踝,照亮谢义山的脊背。唯独落下床榻边的人儿。
像是一道隔开了妖与人的楚河汉界。
谢义山笑回:“我们不正好四个人吗?”
第39章 决心
“是呀,正好四人嘞!”
陆观道抬高声音回,他下榻穿鞋,把分好的糕点拿出来。先是在盖子上放了斐守岁的,后又走到两人身旁。
小孩子踮起脚把盒子一垒在桌上,和他是一样高。
光透过纸窗,没有慈悲地漫上陆观道的后背。
小孩是最先被完全照亮的,其次是谢义山。
谢家伯茶好似没有沮丧过,他接下陆观道的好意。
亮腾腾的光里头,是一块核桃酥。
谢义山掰开一半递给江千念。
女儿家伸手时,光便落在她的掌心上。衬出不符合年龄的厚茧,也有伤疤。
“一共就这么几块,你还给我们留了?”是江幸。
陆观道点点头,露出小孩子纯真的笑容,在光的影子里格外的甜。
斐守岁拿起盖子上的一块,没有吃,只是看了眼就放下了。
老妖怪起身掸掸衣袖,他也迈入净白的光中。
光穿过细碎的发丝,在明暗的间隙里,斐守岁的侧脸一点点透亮。光不刺眼,也没有温度。
“怎会没有胜算,”斐守岁说,“谢兄你还记鸟妖身上的伤吗?”
“伤?”
谢义山思索许久,方才想起来,“是记得鸟妖有伤在身。”
“妖怪要逃出禁锢必定要受反噬,鸟妖既如此,你们所说的花越青想是八九不离十。”
“是!斐兄说得有理。况且不管他有没有伤,既然寻到了就是要主动出击。”
谢义山拍了拍江千念的肩,示意她做出选择。
那半块的核桃酥被江幸咬去小半,牙印落在上面,不是很整齐。似乎是在两难之间,江千念又咬下一口。她不落泪了,在安静的气氛里,只是咀嚼糕点,再吞下一盏茶。
“去。”
江千念的表情难以言说,仿佛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不能回头的事情,以至于她皱眉沉思,得出这个“去”字。
“这就对了!”
谢义山终于等到这话,大声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倔驴!”
“你又给我起的什么诨名?”
江千念站起来,拍拍手上的酥饼渣。她转念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
“多谢。”
陆观道仰头贴着江千念的手,背光而站。
“不要说谢,想吃还有呢。”
……
过去一个时辰。
江千念正在桌边绘制海棠镇的地图。此月她多次穿梭于山林与大街小巷中,已将海棠镇的样子摸了个透彻。
笔落宣纸,现出草木房屋。
谢义山探出一个脑袋,吃着糕点咋舌:“这海棠镇真的全是海棠树啊。”
“家家户户几乎都种了。”
江千念答,很从容地绘入薛宅样貌。
薛宅落在海棠镇南面,背后靠的是连绵丘陵,它也正巧占据了山脚的最好位置,有流水,还有竹林。
而底下一片海棠树后,才渐渐才出现普通老百姓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