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划破风雨,带来一声“呼啸”。
但下一瞬身后隻有一片寂然,既未传来刀入血肉的声音也未曾扎到别的地方,就连落到地上的声音也没有。
阎基心裡顿觉不妙。
还未等他回头看看情况,后背突如其来像针扎似的预感让他下意识腿一软矮身在地上一滚,这一滚颇为狼狈,原本一身华丽的锦衣沾瞭一地尘土,倒是与灰头土脸的他更相配瞭。
阎基本该恼火,但此刻他隻有满心地庆幸。
因为他刚刚在地上难看地一爬,丢瞭脸,却捡瞭一条命。
空中轻飘飘落下瞭许多头发,阎基的头顶已经光秃秃瞭一大块,而他刚投掷出去的那把刀此刻正钉在他正前方大厅裡的柱子上。
刀身完全没入,隻剩下刀柄在外。
就在他对面的镖局一行人更是将始末看的清楚。
就在刚才,毫无预兆向门外掷去的短刀被一隻蒲扇般的大掌牢牢握住,又毫无预兆地冲著来的方向以更凌厉的速度飞掷回去。
避开瞭路线上的所有人,不偏不倚冲著阎基的后脑门。
门外的马车驾驶地更近瞭,门内的诸人从水帘一般的大雨中望将出去,隻见到一辆两匹由高头大马拉著的大车停在门外。
驾车的是个身材又高又瘦的大汉。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斗笠下的面容剑眉虎目,脸皮蜡黄,似有病容,看起来貌不惊人,像是十分寻常的过路人。
但在场之人通过那方才的一掷显然不会真的觉得来人寻常。
他们在警惕来人,来人也有意审视他们。
一抬眸,斗笠下的那双虎目顿时如两道冷电般直射而来,就像原本慵懒自在的雄狮突然打起精神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
被扫过的人无不背后生起一阵寒气,整个大厅裡霎时鸦雀无声,甚至诸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氛围莫名变得极度紧张,似乎一触即发。
原本看著平平无奇的大汉在一刹那令人感受到一种渊渟岳峙,山雨欲来的惊人气势,危险,神秘,带著难以直视的巨大压力。
直到扫视瞭一圈,仿佛是确定瞭自己守护的珍宝没有危险,大汉才终于收回瞭那落在皮肤上仿佛锋锐的剑气般刺人的目光。
诸人都不自觉心神一松,但看著大汉从车辕上下来又是一紧。
好在大汉并未向他们走来,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他也不在意其他人看来的目光,自顾自从车辕上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又解下身上的蓑衣。
然后全部心神已放在马车上那道紧闭的车门,诸人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再次有瞭变化,不是沉闷,也没瞭那股压迫感。
像坚冰融化成春日绵绵雨水,像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车门被大汉拉开。
从车厢裡先伸出瞭一隻晶莹如玉的纤纤玉手来,雪色的肌肤在黑压压的天光中白地都有些晃眼,毫无疑问这是一隻极美的手。
有这样一隻手的主人,也定然是位美人。
大汉伸出大掌将那隻洁白无瑕如新雪般的素手握住,从车厢裡出来一道纤纤如云的丽影。
著一身汉女样式的淡绿裙衫,外罩一件月白披风。
清新、淡雅,在这北地暑热的季节裡犹如一阵江南水乡裡吹来的轻柔春风,沁人心脾,耳目一清。
唯一遗憾的是她也同样戴瞭一顶斗笠。
且竹编的斗笠上垂下层层叠叠的纤薄云纱将她的容貌遮地严严实实。
但容貌遮得住,却掩不住一身气度。
满身书卷气,出尘绝世如空谷幽兰,又不失金尊玉贵的凤仪玉态,就像出身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清贵天成,高华斐然。
这般人物,如天上月,似山巅雪。
她要麽应该出现在天宫裡的琼楼玉宇中,要麽也是人间富贵已极之处的雕梁画栋的高门大户裡。
商傢堡原本也算是当地富户,宅子修地甚大,在江湖人眼裡已足够气派,可当她出现在此处时隻能令人想到蓬荜生辉四字。
在场之人更是隻觉无不衬地如凡尘泥垢,不由自惭形愧。
与此同时看著那斗笠云纱就更令人遗憾,更想要一探究竟面纱是何等风华绝代,神貌俱绝的美人。
没有人注意到当大汉出现时,厅堂裡那位相貌清隽儒雅的书生相公悄然后退瞭几步想要降低存在感,可他渴盼的目光又忍不住往车厢裡出现的女子望去。
他知道,那云纱下的真容绝不会令任何人失望。
那是天地集钟灵毓秀为一身造化的奇迹,是世人穷极一生都无法突破贫瘠的认知能够幻想出的至美容颜。
惊鸿一瞥,便是一生难忘。
高大劲瘦的大汉单手将身姿纤细柔弱的女子稳稳抱在臂弯上,另一隻手已撑开一把油纸伞在她头顶,为她挡去所有风雨。
就这样一路从门外穿过大雨,踏入厅堂之中。
直到女子落地,浑身上下从杭绸制成的衣裙到裙摆下一双缀著莹润明珠的绣鞋都未沾上一丝一毫的雨水。
因为抢夺镖银,所有人都站起来处于对峙中,厅堂裡原本生的火堆周围空无一人。
那高大的男人把怀裡的女人放在火堆旁,自己也在她身侧坐下。
从这一对男女出现到进来,厅堂裡诸人没人说话,隻是静默地注视著他们,或许是被他们身上与衆不同的气场所慑,或许是出于某种对危险的直觉预警不敢轻举妄动。
但此时他们显然一副置身事外,不欲插手的模样。
不管别人怎麽想,反正阎基是大大地松瞭一口气,就算原本被人取瞭性命还存著报複的怨毒心思,在见到来人后也隻馀满腔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