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这是人做的事吗?他们到底该不该杀?!”阿耀的眼角通红,直直地逼视著台下的所有人。
此刻,明明他被绑在台上接受审判,可寨民们却觉得,是他在审判台下的他们。
寨民们被震撼地说不出话,人群中还响起呜咽声——他们以为竹山神女早已得道成仙,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和他们一样,也是个凡人,一个活生生的凡人,会哭、会笑、会悲伤、会流泪……
可她又和他们不一样,她是一个带著神性的人,隻有她,愿意无私地帮助竹山苗寨,帮助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人。
薛宗能问:“那我的父亲呢?你又为什么要杀死他?”
“薛老大本是方傢的傢仆,可他心术不正,方傢财富的秘密就是他透露给龙骜的,要不是他裡应外合,凭借方傢易守难攻的建筑,怎么会那么容易让马匪杀进来?所以我说,他们,一个都不无辜。”
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明明青天白日,却黯淡无光,风声更大瞭,吹得人耳膜生疼。
龙盛天说:“即使我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可是,你到底是怎么杀死他的?”
阿耀的目光落在瞭水影身上,缓缓道:“水小姐猜的不错,我阿娘是最瞭不起的苗医,我从她那裡知道瞭一种苗疆秘术,能够控制人心,趁著龙湘和我一起时,我便下在瞭她的身上,让她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控制她拿出我之前藏著的剪纸,放在尸体上。哈哈哈,那老贼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杀瞭自己,真是痛快!真是解恨!”
小安突然跑过来,拉著水影说:“水姐姐不好瞭,龙湘接受不瞭这个事实,说要离开寨子,怎么也劝不住,现下已经骑著白马出寨瞭。”
龙盛天叹瞭口气,“让她走吧,我的妹妹我自己知道,就让她独自散心,想想清楚吧。”顿瞭顿,“至于阿耀,就将他关在鼓楼的顶层思过,秋后再处决。”
……
看到阿耀被押走的身影,水影的头突然有些痛,一些记忆的碎片好像拼凑在一起,逐渐清晰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道,像失去瞭所有魂魄一般。
“怎么瞭?”炎曜见她很不舒服的样子,关切道。
“那个酒瓶,那个酒瓶……”水影止住瞭话语,隻是转身离开,说:“对……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看著她的背影,炎曜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业火不尽
水影一个人回到瞭吊脚楼。
按理说, 这个故事到这裡就应该落幕瞭,尘归尘,土归土, 所有人都回到瞭原本的位置。
可是,不是这样的。
冥冥之中, 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水影耳边回荡。
不是这样的。
她扶著楼梯来到瞭厢房,那裡有一些苗语书籍, 水影看不懂,可是裡面好像夹著什么, 水影手指一顿,像用尽全身力气翻到瞭那一页,入目是一抹惊人的红色……
水影突然觉得气闷, 很想出去, 来到瞭门口,却最终没有打开门。
隻是用背抵著门,身子不受控制地滑瞭下去。
她抱著自己的腿,将头埋瞭下去,压抑著抽泣起来。
水影将自己关在房间瞭几个小时, 谁来都不敲门,也不吃东西。
天气本就不好, 屋子裡越来越黑,光影变幻,落在屏风上。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炎曜的声音, 他明明很焦急, 却像怕吓著水影似的,压低瞭声音。
“影影, 没事吧……”
水影擦瞭擦眼泪,站起来,打开瞭门。
他的手上端著一碗粥,水影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怎么瞭?”他将粥放在小案上,来到瞭水影面前。
水影隻是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肩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炎曜没有再问,隻是搂过水影,温柔地给她力量。
“早就有人说,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那时我还不信,既然是好的东西,就一定要牢牢地把握在手心,用尽全力保护起来不就行瞭?可是今天才发现,我做不到,就像一个我很想守护的人,却无能为力。”
水影没头没尾地说瞭这些,她不指望炎曜能明白,他却点点头,说:“我懂这种感觉。”
炎曜道:“虽然说不上来,可我心裡却有一些隐约的感觉。如果你想要逃避,我们便离开这裡,可若是你想面对,我会陪你一起,勇敢地面对。”
“好,我想我已经做好选择瞭。”水影扯开一抹笑,将粥喝瞭下去。
***
天黑的很早,因为乌云遍佈,也没有月亮。
炎曜与水影一同来到瞭鼓楼下面。
夜色中,鼓楼仿佛一个巨人,见证瞭苗寨历史的兴衰,比白天,更多一份庄严肃穆,默默地守护著竹山苗寨。
因为有龙盛天的授意,守楼的人并没有拦水影。
她要自己一个人上楼,炎曜不放心,拗不过他,便和他一同上去瞭。
在上楼的时候,水影突然问炎曜,“如果你发现我要做一件错事,你会怎么办?”
“那也要看事情是什么,有些事情,怎么能用简单的对错来评判呢?再说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炎曜隻是说。
阿耀被关到瞭顶楼,在苗族人心中,那是离鬼神最近的地方。
木门吱呀一声开瞭,地上有一摊稻草,阿耀躺在稻草上,见到来人,并没有起身,继续假寐。
水影拿来瞭一坛酒,给阿耀倒瞭一杯。
阿耀仍是闭著眼睛,“这么快就送我上路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