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包袱裡有米,穆仙君,你把包袱给我,再给我个锅,帮忙搭下架子,我自己煮。”
穆时又蹲下来,伸手摸瞭摸贺兰遥的额头。
“你别是烧傻瞭吧。”
穆时探著贺兰遥的额头已经不如先前那么烫瞭,收回手站起身,说道,
“我一个煮出来的东西不能吃的人,为什么要带锅在身上?你是真的觉得我乾坤袋裡什么东西都有吗?”
贺兰遥看著穆时,问:
“你师父的乾坤袋裡也没有吗?”
贺兰遥听说过,剑尊和明谷主都喜欢在山裡整点小菜下酒。所以他觉得,剑尊的乾坤袋裡应该是有锅的。
“以前有。”
穆时回答瞭贺兰遥的问题,
“他那口锅是什么砂做的,挺贵的,而且好像挺好用的。”
“五谷堂的大师傅馋瞭很久,我师父觉得我这种厨艺用不上这锅,甚至根本不会用锅这种东西,所以五谷堂的大师傅讨要的时候,他就给出去瞭。还有一块百年酱油膏,也一并送出去瞭。”
穆时从乾坤袋裡拿出贺兰遥的包袱,放到他怀裡,起身去找上山的时候看到的竹子瞭。
不多时,她就扛著一根粗壮的毛竹回来瞭,手裡还拎著一隻野山鸡和用柔韧的草叶捆成一捆的无毒的蘑菇。
接下来,穆时负责处理毛竹、清洗蘑菇,贺兰遥则是负责宰杀野山鸡和拔毛。等到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贺兰遥从自己的包袱裡把盐找出来,就开始煮米饭和炖鸡汤瞭。
天将将亮的时候,鸡汤已经飘出香味瞭。
米饭也差不多煮好瞭——
贺兰遥原本是打算熬粥的,但穆时带著野鸡回来后,他觉得不如直接蒸饭,然后用鸡汤泡著吃。
贺兰遥端起煮鸡汤的竹筒,将裡面的鸡肉、蘑菇和汤一同倒进煮饭的竹筒裡,又将竹筒递给穆时。
穆时拿著用竹子削出的勺子,舀瞭一勺鸡汤泡饭送进嘴裡,她眼前一亮,说道:
“还挺好吃的,你厨艺很不错嘛。”
“我是个凡人,没法辟谷。”
贺兰遥拿起自己的那份,用勺子舀起裹满鸡汤的米粒,仔细吹凉,说道,
“到处游走的时候,如果露宿荒野,必须要自己做饭吃。”
穆时歪瞭歪脑袋,问:
“那你应该随身携带锅才对吧?”
“锅太重瞭,我一般会随身携带一种很大的叶子,可以迭起来当锅用。”
贺兰遥回答瞭穆时的问题,
“我遇见你的时候,叶子刚好用完。冬天不往南走的话采不到那种叶子,最近又一直和你一起行动,没有往南走的机会,所以一直没补充新的。”
穆时捧著竹筒,抬头望向已经焦黑的古树。
“用叶子当锅啊……”
穆时感慨道,
“我傢以前也经常用叶子当锅的,但刚刚一路走上来,我都没有见到那种树叶。”
贺兰遥吃瞭几口饭,又往饭裡多加瞭些汤。热腾腾的鸡汤让他的身体暖和起来,抚平风寒带来的不适。
他很快就吃完瞭自己的那份食物,把竹筒和勺子放下,又用手帕仔细擦瞭擦嘴上的油花。
他裹著披风,在席子上躺倒,说道:
“穆仙君,我想再睡一会儿。”
正在吃第二碗的穆时点瞭点头,说道:
“你睡吧,我会看好火堆,也不会让山裡的熊和豺狼跑出来把你吃掉。”
刚闭上眼睛的贺兰遥突然有点不敢睡瞭:
“……这若岚山还有熊和豺狼的吗?”
穆时回答道:
“若岚山没有,但隔壁山头有,它们觅食的时候有可能会进入若岚山。你害怕瞭?”
贺兰遥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说道:“没有,有穆仙君在这裡,熊和豺狼有什么好怕的?”
埋头干饭的穆时问道:
“你是在说我比熊和豺狼更可怕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贺兰遥连忙睁开眼睛辩解,但睁开眼睛后,他对上瞭穆时的双眼,从她脸上看见瞭狡黠的笑意。
贺兰遥:“……”
又被她耍著玩瞭。
贺兰遥把没出口的辩解吞回肚子裡,不再搭理穆时,闭上眼睛直挺挺地睡著瞭。
他坠落进一片灰黑色的雾气中。
雾气湿漉漉凉丝丝的,明明隻是雾气而已,却有著无形的沉重。它们缠绕著贺兰遥的身体,将他不停地往下拖拽。
遮掩著视野的雾气中,有著凄凉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哀泣声,有时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时候近在耳边。
贺兰遥低下头,看见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掌印出现在自己的衣服上。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们。”
“他们要用阵法把我们全部杀掉,不要啊,我不想再死一次瞭。”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这样不幸?死于战乱,不得安息,现在还要再被杀一次。”
死于战乱……这些手印的主人是亡魂?
面对这诡异的情景,贺兰遥心裡很是害怕。可是,害怕的同时,他心裡不由自主地升起瞭巨大的怜悯和同情,他弯下腰,对著灰黑的浓雾伸出瞭手。
别怕。
不要哭泣。
我会救你们,一定会救你们。
他在黑雾中抓住瞭一隻手,用力一拽。而后,灰黑色雾气褪尽,露出开满曼珠沙华、一片赤红的河堤。
那些惨死的灵魂,一个接一个地从河水中爬上岸,他们排成长队,走向河流的尽头。他们身上,灰黑色雾气不断升起、消失,隻留下最干净、最纯粹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