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章嬷嬷唾到孙二婶身上,怒道:“你们有本事,就把这番话对著地底下的老太爷、太太说去。这麽作践老太爷唯一的外孙女,也不怕老太爷气得活过来,掐你们的脖子索命!”
“你一个奴才——”孙二婶揪著自己被弄髒的衣裳,顿时气急败坏,正要破口大骂。
“二婶……咳咳咳,我身子骨弱,离不开章嬷嬷。你若是对嬷嬷发难,嬷嬷被气出个好歹,可叫我如何是好?”薑月窈半靠在章嬷嬷身上,半阖著眼睛,打断她。
薑月窈的语调并不如何激烈,可孙二婶生生打瞭个寒颤,连忙收敛恼羞成怒的表情,硬生生忍下这口气:“表姑娘,我可没有要跟章嬷嬷置气的意思。你也别多心,你是薑傢独苗,可得想开些。”
“连嬷嬷不是好相与的,表姑娘,你要是不想被绑著上花轿,就万事依她的来吧。”孙二婶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半劝半威胁道:“否则,哪怕你受得住,章嬷嬷也受不住。”
“我自是想体体面面上花轿。二婶不是说麽,这是门上好的婚事。”薑月窈说著,苦笑一声,道:“隻可惜,我素来体虚,否则也不会前往云岫间养病。”
她捂著心口,看章嬷嬷一眼,道:“嬷嬷,我心口现在还在突突地直跳。”
“哎哟,大夫说瞭,您可得好生养著。”章嬷嬷忙扶著她坐到桌边,扭头对孙二婶道:“孙二太太,您要是还有良心,就先替姑娘端碗血燕银耳羹来。姑娘小时候,隻有喝它才心安。”
孙二婶震惊地瞪眼,这玩意儿贵得吓人,她都隻在过年时候去孙傢吃过一回。
“姑娘,您还要什麽?”章嬷嬷可不管孙二婶,她明白薑月窈的意思,忍下恼怒,配合薑月窈。
“还有香材。”薑月窈铺开笔墨纸砚,写下一份清单:“连老太爷不是喜欢调香麽?我总得……咳咳咳……投其所好。”
“你的人可不能去外面采买。”孙二婶立刻道。
“那是自然,更何况,我也没什麽体己银子。”薑月窈早知道这种情况,并不抗拒,点瞭点头:“那就有劳二婶瞭。”
孙二婶立刻意识到,这都是要花血本的东西。
可她不敢不应,要是闹起来,她可要在连傢人和孙傢人面前,两头吃挂落的。
孙二婶憋屈地离开,章嬷嬷立刻握紧薑月窈的手,可她们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连嬷嬷就带著婢女鱼贯而入:“薑姑娘是得好好养,十五日后是黄道吉日,咱们必须得上轿。”
连嬷嬷说罢,带人收走瞭房中所有利器,并命人封死全部窗户,隻留一小口通风。
她不许薑月窈炮制香材,隻让她完成最后合香的步骤,并始终紧盯著她,完全不在乎香方的隐秘性。
薑月窈什麽都没说,隻每日坐在唯一的一缕光亮中,神色如常地用膳、调香。
章嬷嬷始终陪著她,隻觉得心都要碎瞭。
姑娘又被困在方寸的井底,她们甚至隻能偶尔隔著门听到七斤的声音,连面都见不著。
眼看著离连嬷嬷口中的黄道吉日越来越近,章嬷嬷隻觉得井壁在不断地向内挤压——她们究竟还有没有一条活路!?
*
而随著时日渐近,连嬷嬷见薑月窈竟真的沉心静气,终于不再成日亲自待在房中监视她,时不时地会出门走动,偶尔还会跟薑月窈说两句连傢的事。
直到这时,薑月窈才把制好的香丸交给她:“连嬷嬷,我替连老太爷制成三种香丸。隻不过,香品好坏还需衆人评鉴。”
“劳烦连嬷嬷寻个妥当地方,让衆人来评评这三丸香,究竟哪一丸更出衆。我好把最好的香,献给连老太爷。”
薑月窈苦笑道:“不怕嬷嬷笑话,我年纪小,恐怕也隻有用这法子多为自己打算。若是嬷嬷喜欢,剩下两丸香就赠与嬷嬷。”
连嬷嬷挑眉笑瞭一下,接过香丸,答应下来:“这才是正经事儿。”
薑月窈跟著笑瞭笑。
她将忧虑藏在笑容背后,在心底,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兰蕊园品香会上的“雪中春信”、与信王世子合制的“瑞春香”、送给十一的“春和景明”——这就是她这些日子,紧赶慢赶制成的香丸。
如今,这是她唯一自救的方式。她隻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告知外界她在这儿。
听平波客栈打尖住店的声音,她很清楚,定波镇一定算个重镇。或许,前往周氏香会的人,都会经过这儿。
不论是参加过兰蕊园品香会的人,还是信王世子,隻要他们闻到这些独特的香丸,必然会困惑和好奇。如此,她才有可能向他们求救。
而十一,他三丸香都闻过。
如果十一能闻到,他一定能知道她出事瞭。
薑月窈将手藏在袖中攥紧,望著唯一一个透光的圆洞,深深地、深深地呼吸。
三日后的八月十五日,傢傢团圆的中秋佳节。天不亮,她就要被迫坐上前往连傢的喜轿。
十一……
会来吗?
*
当定波镇上,由薑月窈掀起的一小场品香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十一对此却一概不知。
第四殿终于把人质送至隐刃阁定波镇的据点裡,据点的主管是极善酷刑的第六殿下属己丑。
他将十一和丁未引至暗室,兴奋地打开一间牢房:“十一爷,您看,这就是叛徒的软肋。这次,由我们佈天罗地网,不怕没法将他碎尸万段。”
十一借烛火一观,眸色一沉:“她?”
——阴暗潮湿的牢房裡,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著一身青灰的僧袍,被蒙著眼睛、堵著嘴、捆著手,正出气多进气少地蜷缩在石床上,昏睡著,口中呜呜咽咽的不知在唤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