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真的马车徐徐入山,在将士的护卫下前往山上道观。
今日天阴,行至山脚时天还亮著,一入山,山间深雾很快便掩住瞭车马的行踪。
山下,有两人鬼祟隐在街边的人群中,他们见马车入山后不见瞭踪影,立马往皇城方向赶去,不知是向何人通风报信。
山上道观年时久远,颇具声望,香客络绎不绝,山路也常年修缮,马车倒也行得平稳。
今日谢真凤驾入山,李奉渊提前派人清过山路,途中一路不见行人。
马车内,谢真靠坐在软枕上,闭目沉思。
离宫时祈伯璟的话犹在她耳侧,谢真意识到近来宫中必有大变,不免忧心起独在宫中的祈伯璟。
她子嗣福薄,就这麽一个孩子,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谢真睁开眼,屈指轻轻敲响车壁。马车外随行的侍女闻声,开口询问道:“娘娘?”
谢真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去请李将军来,我有话和他说。”
侍女应声:“是。”
没片刻,骑马行在队伍前方的李奉渊来到车旁。
骏马打瞭个响鼻,迈著铁蹄缓缓与谢真的马车并行。
一人一马在车窗上投落下一道模糊的剪影,李奉渊端坐马上,隔窗问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谢真沉默须臾,缓缓开口:“将军明智,想来清楚贵妃费尽心思借太后之口谴我离宫的原因。”
李奉渊持缰望著前方山路,回道:“调虎离山。”
谢真微微颔首:“是,也不是。太后在上,我在后宫对薑锦并无太大威胁,薑锦想调走的,是将军这隻手握兵权的真虎。将军与我入山,太子身边便少一员心腹。太子手无兵权,若宫中生事,岂不危矣。”
谢真此行人尽皆知,祈伯璟与谢真母子情深,担心有贼子匪徒埋伏途中,派心腹李奉渊护送谢真,也无人疑心。
谢真如今虽知道祈伯璟为引蛇出洞而将计就计,但总觉得此计过于冒险。
李奉渊听得谢真的话,忽而侧目朝车窗看瞭一眼,道:“殿下高明远见,娘娘不必过于忧心,”
他或是不知情又或为守密,并未多做解释。谢真听出他话中有话,想要追问,但又担心隔墙有耳,便没再多问。
偌大的队伍护送马车穿行山路间,伴雾而行,一路平静。
又行瞭半个多时辰,队伍于半山腰停下,稍作歇息。
李奉渊来到马车旁,叩响车窗,恭敬道:“此处景色宜人,娘娘可否要下车透透气?”
越靠近山顶道观,山路越陡。谢真颠簸得身子快要散架,她合目靠在座中,抬手揉瞭揉额角,有些疲倦地道:“有劳将军,不必瞭。”
然而李奉渊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接著道:“观天色或要下雨,车中备有一顶帷帽,娘娘戴上吧。”
他再三询问,谢真若有所思地睁开瞭眼,看瞭眼窗上李奉渊的身影。
他立在车外,似在等谢真回答。
谢真看向车中帷帽,稍加思索后,改口道:“也好,那便透透气吧。”
谢真戴上帷帽,遮住面容,侍女打开车门,扶她下车,压低声音道:“娘娘,随奴婢来。”
这侍女是临行前祈伯璟送来她身边的,谢真隔著帽纱看瞭眼一旁的李奉渊,李奉渊以眼神示意,谢真明瞭,跟随侍女沿小路往林中深处去。
衆将士隻当谢真要去远处方便,并未多想。
片刻后,李奉渊朝另一个方向绕路而行,在山间一隐秘处与谢真彙合。
谢真见他前来,问道:“将军这是?”
李奉渊道:“人人都知娘娘要前往道观为皇上祈福,若宫中有变,道观并不安全。殿下让微臣送娘娘下山。”
李奉渊说罢,忽然以口作哨,从喉咙裡发出三声短促的鸟鸣。
啼如春莺,逼真不已,似鸟伴身侧。
春莺声落,前方密树后忽然传来几声窸窣声响,而后从中钻出一名牵著两匹骏马的女子。
那女子穿著与谢真一模一样的衣裳,身形步态都与谢真极为相似。
她牵马上前,向面露讶异的谢真与面容平静的李奉渊行瞭一礼,而后从马背取下一包袱,将其中两件披风和两张面纱各自递给谢真和李奉渊:“娘娘,将军,请换上。”
说话时,竟连嗓音都与谢真无比相似。
到此时,谢真已大概明白祈伯璟和李奉渊的打算。她没有多问,取下帷帽递给那女子,覆上面纱,系上披风遮住一身锦衣。
那女子戴上帷帽遮住面容,看起来已和方才的谢真一般无二。
侍女搀扶著她走向回路,等二人离开,谢真问李奉渊:“李将军,接下来是何打算?”
李奉渊将一匹马牵给谢真,道:“队伍继续上山,微臣护送您前往城中太子殿下的一处别院。”
谢真问:“之后呢?”
李奉渊道:“见机行事。”
谢真早年习武,善马术,她跟随李奉渊骑马沿崎岖小路下山,二人于苍茫暮色裡混在人群中回瞭别院。
别院由周荣带兵把守。李奉渊刚进门,外面便下起雨来,还没喝上一口茶,周荣又火急火燎找瞭过来。
他朝谢真行过礼,正色道:“将军,出事瞭。”
李奉渊少见他如此肃容,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何事?”
周荣快速道:“守在侯府和杨府外的眼线来报,李小姐和杨小姐还有抚安公主,半个时辰前皆被请入宫瞭。”
李奉渊闻言脸色倏变,问道:“谁带走的人?”
他走时三番两次叮嘱过李姝菀,若非必要,她必然不会贸然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