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荒僻,瞭无人烟,隻生瞭一片茂盛凌乱的野柳。每株柳前几乎都起瞭一座土包。有些柳树皮上刻瞭亡者名姓,但大多都空白一片。
李姝菀母亲的坟堆靠著的斜柳上亦未落名姓。
惨白月光照在密密麻麻的坟堆上,或许是此地阴气太重,四周连虫鸣都未听见,静下心来,似乎而若有若无拂过树梢的夜风都听得见。
刘大看瞭看眼前的坟,又看瞭看手裡的铲子,忽然意识到李奉渊想做什麽。
李奉渊平静地看著面前的土堆,问他:“确定是埋在这儿吗?”
刘大有些发憷,他指著柳树上一截断瞭的枝条道:“是。斜柳断枝,埋她那人是这麽说的。”
李奉渊闻言,忽然抬手对著面前死气沉沉的坟堆行瞭个礼,道瞭声:“得罪。”
而后往旁退开半步,留出位置供刘大施展,语气平淡却又瘆人地道:“挖出来。”
第五十三章 白骨
月色寂静,夜幕苍苍。刘大手持铁锹,用力铲入柳树前凸起的坟包。
铲出的泥沙堆在一旁,片刻后,一口棺材的边角渐渐显现出来。
李姝菀的母亲生时苦命,下葬时亦隻有一口薄棺,如今大半棺木都已经被虫蚁啃食干净,承著泥土的棺材盖也早已腐坏。
铲子轻轻一凿烂得隻剩半面的棺盖,没怎麽用力,便碎成瞭片。
泥土早顺著朽烂的棺盖埋住瞭尸身,多半早已化成瞭白骨。刘大稍微放缓瞭速度,以免一不小心将尸骨産个粉碎。
待瞧见泥下一抹若隐若现的骨头,刘大忽然神叨叨地念瞭一句:“罪过罪过,夫人勿怪。”
念完他似仍觉得此举太损阴德,紧接著一清嗓子,突然气势浑厚地扬声唱起瞭哀乐。
嗓音粗沉,语调却凄婉,半点听不清字音。
这荒郊野外,他乍然高歌来这麽一曲,李奉渊冷不防被他吼得定瞭一瞬。
他瞥瞭刘大一眼:“声儿再大点,鬼都要被你召过来。”
刘大听见这话有些憷地扭头看瞭一圈,隻见四周黑漆寂然,不见人不见鬼,但却看得人心慌。
便是半夜埋人刘大都不觉得无德,可半夜凿人坟堆,这事儿便没多少人干得出来瞭。
他呼出口凉气,回头拿铲子将尸骨面前的泥土轻轻刮开,待显现出几近完整的尸骨,同李奉渊道:“少爷,好瞭。”
李奉渊屈膝蹲下,持灯往坟穴中照去,尸体的血肉早被蛇虫鼠蚁啃食瞭个干净,坑中隻馀一副森森白骨和几片腐烂得褪尽颜色的破佈衣衫。
李奉渊持灯将光从白骨的头部缓缓下挪,一点一点看得很认真。
忽然,不知他看见瞭什麽异样,一皱眉头,撑地跳下坟穴,用手掌拂开瞭尸骸腰腿表面的泥沙。
细看片刻后,他赤手从中拿起瞭一块骨头。
是一块耻骨。
刘大不清楚李奉渊想做什麽,见此一愣:“少爷,你这是……”
李奉渊仔细看著手中的骨头,眉头越皱越紧。他徐徐开口:“昭雪录中记载,女子生育之后,骨骼亦会有所变化。盆骨会变宽而耻骨联结之处会更为突出,与寻常女子大同。”
刘大听不识医,听得一脸茫然。李奉渊抬眸看他,又问:“你确定那女子埋在这处?”
刘大这次听出瞭李奉渊话裡的弦外之音,他吃惊地瞪圆瞭眼睛,见李奉渊不似玩笑,认真回道:“奴才下午来这裡瞧过,这一片长得歪七扭八的柳树多,可树上还断瞭一截残枝的,便隻这一株。”
他说罢,看瞭一眼坟塚中的白骨,问李奉渊:“少爷,此人……”
李奉渊放下白骨,接过他的话:“此人并非李姝菀的生母。”
他正要爬上来,忽而手中提灯一晃,骸骨手侧的一物上忽然显出一点萤火之微的亮色。
李奉渊拿灯一照,见是一颗半埋在泥土中的青玉珠。
他将玉珠刨出,发现玉珠串在一条已近朽坏的细绳上。绳子已成黑色,不过轻轻拿起,那绳便断开瞭。
李奉渊没理会绳子,他擦净玉珠,将玉珠贴近手中提灯,隐约觉得近来在何处见过这模样的珠子。
玉珠打磨得不算圆润,晶体半透不透,李奉渊不懂女子首饰,看不出名堂。
他将玉珠递给刘大:“可瞧得出什麽?”
刘大喜摆弄这些玩意儿,买瞭不少女子首饰,说准备以后给自己讨媳妇儿用。
如今媳妇儿没找著,不过辨识姑娘首饰的能力倒是派上瞭用场。
他接过玉珠仔细看瞭看,道:“晶体剔透,水色饱满,玉质不错。不过做工粗简,像是用石头磨出来的。”
他若有所思:“按道理这样的品色不该用这样粗制滥造的做工才是,实有些暴殄天物。”
李奉渊问他:“你可见过有谁身上有此种玉饰?”
刘大思索片刻,摇头道:“未曾。少爷可是觉得这玉有古怪?”
“有些眼熟。”李奉渊淡淡道:“你既说这玉不菲,那为何下葬之人没有将这玉取走典卖瞭。”
刘大猜测道:“或是下葬之人心善,所以留瞭下来。”
李奉渊对此存疑:“也可能是有人在她下葬时为她戴上的。”
他从坑底翻上来,问刘大:“是谁替她下的葬?”
刘大道:“闹市裡有一傢灵坊,专替人敛尸。当初有人来找他们,说江畔的茅屋裡死瞭一名女子。那人薄纱覆面,又带瞭帷帽,隻知是个女人,但不知是谁。”
李奉渊脑中一片乱麻,他从刘大手裡拿回玉珠,定定看瞭坑中的尸骸一眼,忽然开口道:“打碎骨头,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