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奉一时不查将心裡话说出来。
他吓得忙用馀光观察秦礼的脸色。
秦礼吐出一口烟,慢条斯理给烟枪添瞭烟叶:“大概一直如此吧。人会变,但又没有那么容易变,不然哪裡来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变化意味著改变原有的一切,塑造另一个不同的自己。而懒惰是人无法斩除的劣根,有大毅力改变自己的,不多。”
不管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
赵奉:“……但主公他……”
秦礼睫羽细颤:“僞装吧。”
为达目的僞装自己。
典型例子,好比当年的祈元良。
二者的不同在于,祈元良为瞭对付自己,那真是下足瞭功夫,硬生生凹出一个完全长在秦礼偏好上的“人”,顺利骗吃骗喝还愚弄他;吴公的僞装却是面向大衆的。
看到他僞装的人不止是自己一人。
从这点来说,祈元良居然还算个人?
秦礼心中泛起冷笑。
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他抽的不是烟,而是祈元良那张脸!看这厮浑身上下有什么真的,什么假的!
赵奉听到这个回答,感觉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将一年份的气都叹完瞭,主公糊涂!
不管以前是僞装还是真心,若能一直保持,以公肃的文士之道,隻要双方不是兵力上的绝对差距,打谁不能打呢?再怎么聪明的调兵遣将,都抵不过他的文士之道。
“你说主公怎么想的……”
赵奉看著沙盘上被包瞭饺子的敌方奇兵,感觉自己脑袋抓秃瞭都想不出答案。
仅仅是因为不想僞装,暴露本性?
秦礼道:“因为无利可图瞭。”
赵奉竖起耳朵:“无利可图?”
秦礼冷笑道:“大义,你没发现吗?天海和我们政见完全不同,他们排斥我们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出身。论出身,我是王室公子,未来宗正,哪裡比他们弱瞭?当然,也不仅是因为外来,天海世傢又有多少是祖上避祸逃难至此的?他们的排斥是因为我们的追求完全不一样。我们漂泊多年,无根浮萍,四海为傢,他们跟安于现状……”
选择倚重秦礼,还是选择器重天海世傢?背地裡是两种不同的战略选择。
选择前者,激进、扩张。
选择后者,守成、稳重。
“天海世傢的根基就在天海,他们混不好瞭还能守著一亩三分地,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没有选择,隻能向外扩张才能拥有自己的根基,自己的土地,生存之本……”
赵奉有些迷糊。
他感觉自己听懂瞭,又感觉没听懂。
秦礼冷静抽著烟:“吴公帐下耕田就那么多,世傢豪绅拿一部分,庶民拿一部分,剩下的荒地又不易开垦,开垦出来也多是劣田,没什么价值。入瞭他们口袋的田到不瞭我们手中,我们也不能去为难庶民,隻能想办法帮主公征伐他处才有收益……”
他下瞭结论。
“主公选择倚重天海那帮人是必然的,因为在沉君羽翼渐丰的现在,他日后再动兵就是跟沉君争锋,他没有把握,也担心输得一塌糊涂,天海那帮人比他更害怕。”
所以,选择就趋于保守。
秦礼冷笑道:“即便没有你副官的死,主公偏帮他们,疏远我们,依旧会发生。隻是不会来得这么快又闹得这么难看而已。”
毕竟,吴贤也是很好面子的人。
他想冷藏秦礼也会弄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让秦礼生不出太多怨言,咽下委屈。
赵奉听完,惊得微张著嘴:“可……”
他看著身侧的沙盘。
秦礼的文士之道,不是不能打啊。
即便打不赢也能争取足够的谈判筹码,至少争取的利益比吴贤保守选择多些。
秦礼吐烟:“主公这不是不知道么?”
现在不知道,日后也不会知道瞭。
他会将底牌告诉赵奉等人,因为他们是过命交情,完全可以为对方付出性命那种,吴贤有可能吗?秦礼在祈善身上学到的最大财富——不要相信花言巧语的男人!
再感动也要保留三分馀地。
赵奉又是叹气。
二人说话的功夫,沙盘上的一两千敌人已经被歼灭,原先适合埋伏的地势在武胆武者大军摧残下完全变瞭样,一侧峭壁也被削去大半,滚下来的巨石将山路掩埋。
旧的山路消失,新的“山路”出现。
看著忙碌的小人,赵奉心疼。
“公肃啊,咱大伟有没有受伤?”
秦礼:“……”
赵奉眼睛梭巡每个小人儿,嘟嘟囔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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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啊欠——”
战场上,赵葳的简易吉利服在冲杀中掉光树叶草皮,隻剩最底层用树叶汁水浸染过的素佈。因为没什么固色加工手段,这些汁液干涸后,混合著汗水和血液,一边褪色一边酝酿出另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此刻,赵葳正提著武器在清扫战场,挨个儿在敌人身上戳两下,以免还有活口。
不知何时开始,喷嚏不断。
“徐文释,你是不是在骂我?”
徐诠凑巧经过被她抓住辫子挨瞭骂。
“你谁啊?”
徐诠正准备发怒。
他现在的辫子可是请教偶像公西仇后,由偶像亲自传授公西族独特的编辫子手法编成的。公西仇同款,相似度十成十。达到让颅顶更高,脑袋更饱满的视觉效果。
徐诠现在最讨厌别人抓他辫子!
“大伟?”
赵葳将武器往脚下尸体一扎。
“是我。”
“你的脸……”
全是树汁和血浆,这谁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