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棠喃喃:“沉氏一门,真的中庸吗?”
她发现自己快不认识田忠说的“中庸”瞭。
哪傢中庸会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顾先生道:“总不会沉大娘子有意中人瞭,选择瞭逃婚,沉氏为遮丑,于是灭口弄死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找不到沉大娘子,一时苦于无人顶替,便找瞭沉郎替嫁?不过,这男女区别也太大瞭,龚云驰年纪是小但也不瞎……走水路还是旱路,新婚夜就蒙混不过去。”
沉棠:“……”
她努力压下抽搐的嘴角。
语气不善:“沉傢大娘子跟我年纪相仿,也是十一二的年纪,又是养在深闺的未婚女眷,上哪儿认识外男,跟人为爱私奔逃婚?这种烂俗的寒酸书生写的话本少看。”
顾先生自觉失言。
不管真相如何,沉傢大娘子是死是活,这种事关女眷声誉的推测都不该乱说。
于情于理,是他不对。
顾先生改瞭脑洞,脸上严肃散去,多瞭几分戏谑探究:“那位沉二爷好古董文玩,兴许是哪裡见到这口古怪棺材,见猎心喜买瞭下来,命人打开发现裡面躺著个你?你不知躺瞭多少年岁,但面容依旧鲜活如生人。更惊奇的是你一息尚存,又与沉大娘子容貌相似,于是沉二爷便将棺材偷偷运回瞭沉府,恰逢沉大娘子因故需要隐匿踪迹,便让你顶替出嫁?”
沉棠面目表情听完瞭全程。
“你这本事不去说书可惜瞭。”
前一版是狗血爱情走向——富傢女为爱私奔浪迹天涯,贫傢子卧薪尝胆得偿所愿,兴许以后还能加入恶婆婆折磨倒贴儿媳,欺辱儿媳本族被灭、孤苦无依的戏码。后一版更加牛批,直接加入玄幻诡异元素,千年木乃伊诈尸替嫁世傢公子,没想到这厮这么重口味。
顾先生:“在下也觉得可惜。”
沉棠:“……”
顾先生似放下瞭戒备,与沉棠笑谈:“可惜在下寿数不长,倘若寿数再长些,待天下稍定,当个说书先生也好。这些年被迫听瞭那么多魑魅魍魉的心声,不说出来多可惜。”
沉棠觉得这厮在白日做梦。
“天下稍定?定的是北漠的天下?”
顾先生避而不谈。
“那可真是完犊子。”
“沉郎不看好?”
沉棠直言不讳:“听人说过北漠非善类。”
“听谁说的?”沉棠正要说“这跟你有屁关系”,却听顾先生问,“听祈元良说的吗?”
沉棠拧著眉心:“你调查得还挺齐全。”
顾先生笑瞭笑:“沉郎这就高看在下瞭,毕竟是在庚国的地盘,动作也要收敛,免得被人发现。祈善、祈元良这名字,在一些地方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例如千金难求的秘戏图。
例如同样数量的仇人。
顾先生更惊奇的是这厮居然还活著。
后面八字说得抑扬顿挫、阴阳怪气。
沉棠仅仅淡声回应:“哦。”
顾先生:“沉郎怎会与他搅和在一起?”
一个褚曜就不是善茬——虽说没瞭文心很多地方不方便,但不是没瞭脑子,不影响正常出谋划策——一个恶名昭昭的祈元良,以及这位揣著文心但杀意比武胆还浓的沉郎。
俱是恶人。
很难让人不想歪。
沉棠想翻白眼,终于理解祈善的痛苦。
她道:“你的问题可真多。我与你又不熟,我与谁搅和在一块儿,与你有何干系?”
顾先生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沉棠:“……”
信瞭你的邪。
顾先生也不管沉棠信不信:“在下对沉郎一见如故,担心你才这么说的。不信的话,沉郎不妨回去问问祈元良的‘文士之道’。”
“你知道?”
顾先生笑而不语。
沉棠隻觉得无聊至极,片刻也不想在这裡待下去,起身掸瞭掸不存在的灰,准备告辞。
“这名舞伶如何处置?”见沉棠不给反应,顾先生啧啧两声,故作挑衅,“倘若沉郎并非男子而是女子,也无文心,这下场……恐是生不如死。这样的仇,沉郎都能释怀吗?”
沉棠瞥瞭一眼神情迷茫,还处于言灵控制的舞伶,又看看顾先生,嘴角微动。
隻丢下一句“我杀她得赔钱”。
跑这一趟,卖酒才赚瞭几个钱?
最重要的是——
她不杀,顾先生也会杀,还会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把柄,她何苦自己动手溅一身血?
为何笃定能“借刀杀人”?
因为她说出顾先生“文士之道”的时候,舞伶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仅凭这点她就活不瞭。
“能与祈元良混一起,果真不是善类。”
顾先生离开曜灵阁不久,舞伶投井自尽。
月华楼。
倌儿正在阅读一摞厚厚的信件。
见顾先生回来也没收起,毫不避讳:“顾先生可有查到什么?那个沉棠有无问题?”
顾先生:“查瞭查,没什么问题。”
倌儿暗下诧异:“当真是巧合?”
不过顾先生都这么说瞭,他也不多深究。沉棠这人没问题最好,正好能多个北漠出兵庚国的理由。待庚国国内乱象增多,自顾不暇的时候,便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先生辛苦瞭,下去歇歇吧。”
“是。”顾先生行瞭一礼,离开。
回到房间才露出另一副面孔。
一人打棋谱,喃喃:“该去会会祈元良……”
与此同时,沉棠也回到瞭农宅。
褚曜还在教学生,祈善这厮正坐在廊下低头编竹篾,身侧还放著一堆碎佈和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