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善的伴奏则恰恰相反。
没啥感情,全是技巧。
赵奉唱完一曲,拍腿大笑道:“没想到过瞭这么多年,元良还能记得这个调子……”
说完才察觉自己失言,尴尬笑笑。正好这时候,沉棠鼓掌捧场,直言赵奉唱功瞭得,没想到他还藏瞭这么一手。赵奉被沉棠夸得脸盘发红,耳根发热,连连摆手。
他以为沉棠就是客气话。
殊不知,沉棠是真心觉得好听。
这场宴席本就是为瞭赵奉等人开设的,酒水美食管够,大傢伙儿隻管敞开肚皮喝。
正所谓一醉解千愁,伤感离别气氛在酒水蛊惑下淡不少,很快就全部喝上头瞭。
几个文士比较克制,都是浅浅小酌,因为明儿还要早起忙碌呢,宿醉影响状态。
在场武胆武者就没那么拘谨。
能敞开喝酒的机会可不多。
随著酒意持续上涌,场面乱得像是早市,几百隻鸭子在嘎嘎乱叫,吵得人脑仁疼。沉棠不能喝酒,隻能押著顾池陪她一起喝奶,一整晚下来也沾瞭一身的酒味。
闹腾到后半夜才脱身回房。
抬手嗅嗅袖子上的酒气,嫌弃皱眉。
不洗澡,她睡不著。
但,这个时辰喊人起来烧热水也不地道,沉棠便抱著身干净衣裳,预备去浴房冲个冷水澡。结果刚一靠近,便瞧见浴房亮著,一道人影披著绒被依靠在门柱浅眠。
借著昏暗月光,勉强看清此人面孔,沉棠蹲身,一手轻扶对方肩膀,另一手轻推:“沉娘子?醒醒,你怎么睡在这裡?”
沉稚一个孕妇大半夜不在房间好好睡著,怎么跑来这裡?也不怕冻出个好歹?
显然,沉稚睡得比较浅。沉棠刚喊瞭两声,她缓缓睁开朦胧惺忪睡眼,表情还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她以手撑地,调瞭个舒服点的姿势:“沉君,宴席结束瞭?”
沉棠:“嗯,结束瞭。”
她更想知道对方为何会在这裡。
答案让她哑然。
沉稚得知前厅在办饯别宴,料想这群人会喝个酩酊大醉,便让后厨庖子加瞭个班,将醒酒汤一直煨著。算算时间差不多就送进去。浴房这边的水也一直烧著备用。
沉棠闻言反而生瞭些怒气:“这些事情交给谁不行?用得著你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来干?也不看看自己身子沉不沉?”
沉棠不由得推测,沉稚是担心被抛弃才会极力表现?但沉稚在十乌一战献图有功,沉棠将她富养供著都不过分,完全没必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安心待産不行?
说著,挑瞭件厚实的新衣裹在沉稚身上,道:“你现在立刻马上回房歇著!”
担心天黑路滑,便又改口。
“算瞭,我送你回去。”
沉稚张瞭张口,眼神闪烁,似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低垂著头应瞭一声“嗯。”
沉棠:“……”
原先指望白素撬开沉稚的嘴,但照目前这个情形,还是自己来吧——再拖延一阵,沉稚腹中胎儿更大,拖著这么沉的身子再干这些琐碎的事情,真担心会出意外。
她单刀直入问。
“沉娘子近来在担心什么?”
沉稚闻言抬首看著沉棠,眸光微亮,但始终不曾吐出隻言片语,嘴巴紧得很。
脾气稍微急一些的,还不被她急死?
沉棠正色:“你若不说,便是陷我于不仁不义境地。外人若知道,隻会说沉幼梨恩将图报,对个有功之人也这般刻薄寡恩!”
她故意将语气往重瞭说。
沉稚一惊,忙道:“断无此意。”
沉棠目光死死锁定沉稚,不容她闪躲。终于,沉稚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近来的担忧,也是让她这阵子惶恐难安的罪魁祸首——
她好像,不,她就是个异端。
“异端?”
沉稚目光悲戚:“也许是祸害……”
她现在也算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沉棠会如何看待、如何处置“异端”?
本想偷偷逃跑,却无奈发现自己根本跑不瞭……外头兵荒马乱的,她一个上瞭月份的孕妇能跑哪裡去?跑瞭就是个死。
一番权衡利弊——
她想著要不要跟沉棠寻求帮助,这阵子也努力在沉棠面前刷存在感,奈何机会不多,她笨拙的讨好与试探都没用武之地。求助的念头在脑中盘桓,却始终下不瞭决心。
因为,她赌不起。
沉棠听瞭半晌,还懵著。
“你说你是祸害?怎么个说法?”
沉稚白著唇瓣,惶恐哆嗦地道:“奴傢确信自己是女儿身,如今能纳天地之气在体内久留而不逝……如何不是异端祸害?”
沉棠:“……”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永固关方向。
内心隐约闪过一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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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君?”
她忐忑地看著沉棠。
后者的侧脸大半隐没在黑暗之中,沉稚看不到沉棠的神情,也看不到对方此刻眼神。正因为这份未知,让她心跳如鼓,恐慌虚软,负面猜测在脑海不断闪现盘旋。
她惝恍迷离,懊悔方才的冲动——也许将秘密告知沉棠就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奈何,覆水难收。
话已经说出口,再想收回也不可能瞭。沉稚感觉自己就是等待刽子手落下屠刀的死囚。等待的间隙,每一息都漫长得仿佛是一辈子。待回神,衣襟下已汗出如浆。
“何时发现的?”
沉棠的口吻平静,听不出喜怒。
“……约、约莫是回来之前几天吧……”在昏暗夜色营造的压抑气氛下,沉稚头一次体会到脑袋化成“榆木疙瘩”的滋味,好似陷入泥淖,彻底转不动,脑袋一片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