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满载而归。
不知情的人瞧她一脸“志得意满”、“春风得意”,还以为她在哪个战场打瞭大胜仗呢。
“先登、季寿!”
沉棠从骡背上跳下来。
二人叉手行礼道:“见过主公。”
宁燕也行瞭个福礼:“见过沉君。”
“不用这么多礼,今日收获如何?”沉棠视线又转到那张陌生面孔上,“你是何人?”
宁燕回答道:“宴安遗孀。”
听到宁燕的身份,沉棠收起笑容,神色郑重地还瞭一礼:“原来是宴夫人,幸会。”
见沉棠竟是这般反应,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涩——因为她的丈夫没看错人,眼前这人跟郑乔不同!他的牺牲和苦心不算白费!同时也存瞭几分试探沉棠的意思。
看看沉棠对平调陇舞郡一事还有无芥蒂,倘若存著心结,她就得再观望观望。
她侧身避开沉棠半礼。
“小妇人何德何能受沉君大礼。”
沉棠道:“夫人当得。”
宁燕暗中调整呼吸,压下眼眶方才涌出的些许热意,举止自若:“但,此番前来却不是以兴宁遗孀身份。前日投奔同门师弟,受其委托,隻为沉君一解燃眉之急……”
“同门师弟?”
宁燕笑道:“正是沉君此前举荐的天海徐文注。徐师弟听闻沉君治下急缺种粮,担心延误春耕,便急忙委托小妇人送来,也好缓解陇舞庶民之苦,隻是有一点……”
她这番话说得漂亮。
三言两语还拉近瞭沉棠与徐解关系。
让沉棠知道,徐解是个知恩图报的。
一如她预料的,沉棠确实表现出瞭极大的热情和喜悦——天晓得沉棠这阵子为瞭种粮有多发愁!陇舞郡去年饿死的人数,竟然比十乌马匪劫掠烧杀死的还多得多!
傢傢户户莫说种粮,野草地皮都要啃干净瞭!那些豪绅富户倒是不缺粮食,但他们贪婪啊,坐地起价,将去年秋收上来的储粮,全部高价卖去瞭其他地方……
例如十乌!
本来剩下的种粮还够,但谁知秋收到第二年春耕,这短短数月,局势变化这么大!等沉棠“接管”他们傢産,一清点,金银珠宝、孤本书画无数,偏偏就是没有粮!
沉棠问候他们祖宗的心思都有瞭!
未曾想,徐解会在这时伸出援手,也不枉她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功夫刷好感度瞭。
“隻是什么?”沉棠笑容正灿烂。
宁燕:“徐师弟说在商言商。”
这些种粮不能让沉棠白嫖瞭。
这个条件,沉棠不意外。
她又不是吴贤。
徐解能无偿送吴贤几个粮仓,资助对方起势养兵,图的就是后者在天海的影响力,给予徐氏地位上的帮助。而他跟沉棠虽有私人交情,但与傢族层面没有多少益处。
最重要的是——
徐解的主公是吴贤啊,他就算想白送沉棠优质种粮,也得看看吴贤有没有心结。
最好就是银货两讫,止步生意场。
不然,这事被天海其他人翻出来,徐解处境也会尴尬。这点沉棠还是能体谅的。
“这是自然,文注愿意帮忙,于我已是雪中送炭,总不能让他做亏本买卖。”沉棠答应得爽快。看到宁燕递来的契卷,一目十行扫过,痛快签瞭名字,印上文心花押。
这批种粮价格低廉,几乎半卖半送。
契卷一式两份。
一份留在沉棠这边。
另一份要邮寄回徐解那边。
沉棠笑眯眯看著宁燕,预备热情招待她几日。谁知,宁燕却不等她开口,先说出目的:“另有一事,小妇人希望能与沉君私下详谈。不知沉君能不能行这个方便?”
“自然可以。”
沉棠扭头让康时帮著安置这批猪苗,让薑胜去清点种粮,尽早入库分发至各处。
“夫人请跟我来。”
宁燕将女儿交给康时暂时照看。
薑胜瞧康时那副稀罕模样,淡声提醒康时一句:“这位夫人,有可能留下来。”
桃花带著孩子上门,康时心虚不?
不过——
宁燕前夫都死瞭,她跟康时也算男未婚女未嫁。这年头,寡妇携前夫子女再嫁太正常瞭。瞧康时这反应,这孩子还未必是谁的。二人若有心思,或许能破镜重圆?
虽说这么讲有些对不起宴安。
“留下来?留下来也好。”康时不知同僚心思,笑得一脸慈爱,逗弄几分神似友人的女孩儿喊自己“康叔叔”,“来!康叔叔带你看猪苗,那玩意儿养大瞭可好吃呢。”
说著将女孩儿一把抱起。
薑胜微微眯眼。
“啧,有猫腻。”
可惜顾池不在场。
若在场,也不会错过这好戏。
与此同时。
沉棠与宁燕独处一屋。
她下瞭一道言灵隔绝外界窃听,道:“此地很安全,宴夫人有什么可尽管说来。”
宁燕仔细端详沉棠这张脸。
有种抚上去试一试真假的冲动。
“小妇人在外听到一则传闻。”
“什么传闻?”
“这则传闻知之者甚少,于小妇人而言极为重要——您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
沉棠挑眉,她没想到宁燕要问的是这个问题,后者此刻神情与外头又有些不同,但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何处不同。反问:“吾是男儿身如何?吾是女儿身又如何?”
“倘若沉君是男儿身,与天下那一衆兴风作浪之徒并无任何不同。”宁燕目光中带著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但——倘若是女儿身,沉君于我便是天下无双,并世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