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理低头,眉心蹙得极紧,周敬航倚著墙边,他的身形清峻修挺,目光落得遥远,似在对她说:“要落雨瞭。”
她始终半垂著眼,没抬头,没回应,她把收藏夹打开又合上。裡面隻有一个视频。
他的声音在夜色裡显得轻若尘烟:“鬱理,你所追求的真相,其实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一场游戏,一个赌局,没有受害者。”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明白和理解却是两种语境不同的说辞,鬱理攥著手机,力道很大,掌心边缘压出青白。
手机随著设置进入息屏模式,鬱理在黑暗中看见自己,她把情绪咽回眼神深处,平静地重新解锁,许梦昕的生日,周敬航说他有段时间一直看她的死亡报告,出生和死去其实是同一月,同一天。中间隔瞭二十一年。
原来,把一个人的生或死当做密码,算得上另类的纪念吗?
堵窒心口的问题得不到回複,鬱理要拿回这部旧手机有她的原因,她很早之前,下过一个没有对外公测的候鸟软件,是她一黑客友人为瞭身价百亿的贵妇特别定制开发的软件,据悉服务费已经缴足五十年。
她当时随口和许梦昕聊起这件事,用的语气大约是“身价百亿也逃不过一个情,一个疑”,许梦昕却问她:“我们可不可以也下载一个?”
对此,她的理由正常正派正当:“以后我到德国念书瞭,语言不通又没有朋友,万一你联系不上我,可以用这个软件定位我呀。”
许梦昕当时说话的表情很可爱,她就这麽半推半就地应瞭。
软件依旧正常运行,图标是一隻简笔画的小鸟,三角头,歪歪扭扭的翅膀,两隻鸟眼睛中间宽广到需要打车。
她隻绑定瞭一个人,而对方的坐标,不在耀京,而在美利坚。
鬱理皱瞭皱眉,周敬航下楼给她拿瞭一瓶水,玻璃杯兑瞭热水,冷热相交,温度适宜,他摁住她下巴,迫使她仰头,没滋没味地喝瞭半杯。
她把这霸王行径的杯子移开,鬱理原想说她不渴,念头掠过,她忽然改口:“我房间有水,你看不见?”
周敬航懒得计较,他淡淡扫瞭一眼界面,说:“夏嘉扬移居美国。许梦昕的手机怎麽会在他那裡?”
鬱理没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周敬航,但周傢拥有自己盘根错节的人脉。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人鞍前马后。
“因为我不相信巧合。”
她深吸一口气,五髒六腑过瞭一遭,带著积鬱多时的困顿和烦闷,她仰起面,周敬航眸光微垂,清瘦指节抵著她唇沿,低头和她交换一个短暂的吻。
“许梦昕的手机,被夏嘉扬拿走瞭。”
风和雨不怀好意,在她声音落地后愈发张狂。周敬航手指微微蜷曲,他很松地扣著她的手,感到掌下肌肤的温度,终于缓缓回暖。
他眼底全无笑意,澄净寒冷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鬱理浅色瞳孔微微扩散的樱粉边缘,“你为什麽确定?”
鬱理被他这麽看著,没有来由的不耐烦浮上心头。他是傻子吗?这麽浅显的前因后果还想不明白。
“因为,我,不相信,巧合。”她咬著字音,以最冷漠的口吻说最钻心剜骨的话:“最后一个见到活著的许梦昕的人不是你,是夏嘉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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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航被他赶去收拾衣帽间。
她对这个男人即将住下来的事实接受良好,并且愿意借出自己的半个枕头和十分之一衣帽间,大概能装周敬航10条打成捆的领带,三到五件换洗衬衣和长裤,三个防尘衣架,还有一层鞋柜。
房间很静,加湿器忘瞭关闭,空气洇浮细小透明的雾气。
鬱理还在翻手机。
她登录自己的旧微信,因为某些原因,停留在三年前的社交软件保留瞭最后一刻的对话框。
置顶的人是周敬航,他说:我去接你。
她知道她还有最多三五秒的时间,互联网会自动更新一切,就像他们抹去许梦昕的痕迹一样,抹去她遗留下来的回忆。
许梦昕的头像是一隻网红小狗,她在三年前去世,网红小狗也在去年寿终正寝。
鬱理静静地看著,她空荡荡的胃部涌起一股强烈的错觉,好像有一万隻蝴蝶即将破土而出。
也许是版本过于複古,系统自动更新失败,提示她到应用商店手动更新。她关掉提示,没有点进许梦昕的对话框,而是快捷键截图。
这是旧手机的第一张照片。不再关于鬱理,而是关于许梦昕。
楼下响起温柔悠远的琴音,她偏头看瞭眼落地窗。积雨云飘得很低,雨愈下愈大。她隐约想起,差不多瞭,耀京的台风季。
她把所有软件翻瞭一遍,最后是通讯录和短信。
本意是事无巨细,却没想到,这两个绿色小图标竟真的存瞭线索。
三年前,有个IP显示南城的号码给她打瞭6通电话。
她下意识回拨,没想到号码仍在使用,电话响瞭十几声,最终没被接起。
鬱理出乎预料的冷静,几年前短暂使用的耀京手机卡早就作废,但互联网仍然保留瞭某些信息。
【您好,请问是鬱女士吗?您是许梦昕女士留在我院的紧急联络人,她做手术的日期快到瞭,请问您可以联系到她本人吗?】
台风雨
鬱理活到现在,隻见过两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一个是她的母亲Alessia女士。这位富傢小姐天生欠缺同理心,她不在乎自己,不在乎世界,不在乎任何人,活得像是随时随地舍生取义的斗士。
另一个是许梦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