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郎君可知花子巷在哪裡?”
“嫂嫂问这个做什麽?战败之后那裡成瞭流民住的地方,眼下又是传染重地,清者自清,嫂嫂可千万不要为瞭自证清白过去。”
韩郴一天天操不完的心,对虞雁书再三劝告,最终也没告诉她花子巷在何处,还嘱咐越重霄看好她。
韩郴走后,虞雁书进屋翻出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看得飞云双眼发直,追著胡萝卜一通乱啃。
虞雁书摸摸它的脑袋:“好飞云,你吃瞭我的胡萝卜,能不能带我去花子巷?”
飞云晃晃耳朵,嚼得愈发起劲。
越重霄见状把短刀插回腰间,起身解瞭飞云的缰绳,无奈道:“你这馋马,自己吃得开心,欠瞭人情还不是要我来还?这下好瞭,我不得不带这位虞娘子去花子巷。”
谁会指望马儿回答问题,本来就是要问马主人的。
虞雁书达成计划,翻身跨上马背,越重霄见她动作利落,疑道:“娘子会骑马?”
轮到虞雁书居高临下看越重霄:“我何时说过不会?”
这倒是的,越重霄举手讨饶:“又是我不好,小看瞭娘子。”
虞雁书挽住缰绳:“我不劳你跟著同去,你隻用告诉我怎麽走。”
“娘子人美心善,在下甚是感激,可惜我才答应瞭韩郴要看好你。”
虞雁书飞去一记眼风,又让他演上瞭,明明本来就打算去。
“上马。”
“今时今日,花子巷恐怕是整个灵州最危险的地方,娘子当真要去?”
越重霄望著马背上的女郎,如同初见那日,她的眼中没有丝毫退让。
“去,坐以待毙更危险。”
*
花子巷地处弯月五塞与灵州城之间,早已没瞭巷的模样,目光所过之处隻见断壁残垣,最好也不过是支个草棚,勉强遮阳避雨。
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人人衣不蔽体、蓬头垢面,或坐或躺,好像马上就要随著破败的环境一起腐烂。
虞雁书下瞭马,后背仍是热的,也不知越重霄是何体质,体温竟比常人高出许多。难怪他总是一身单衣,夜夜都去河裡洗漱,虞雁书原以为他是图方便,现在才晓得他是降温去瞭。
转过拐角,花子巷的全貌撞入眼帘,虞雁书顿住脚步,热意忽地被冷意取代......这裡哪像活人待的地方。
发现巷口有陌生人,几道黑沉沉的视线从暗中钻瞭出来。虞雁书越往裡走,凝在她身上的视线越多。走到一处敞开的门前,屋裡忽然扑出一道灰影,抓向虞雁书的面门,“给我——”
这人动作极快,虞雁书躲闪不及,幸而被人扣住肩膀,身体后仰寸许,这才避开瞭他。
越重霄放开虞雁书,望著伏在地上的人。他的两条腿上肉芽满佈,从屋内扑到屋外耗尽瞭他仅剩的力气,这会儿已经无力站起。
“给我……”灰影拼命爬向虞雁书脚边,肉芽溃烂血流不止,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仿佛锁链,一端锁在他的腿上,另一端隐匿在黑黢黢的屋内,令他永世不得逃离这裡。
他想要的是虞雁书脸上的面巾。
怪病爆发之前,花子巷便是避之不及的醃臢之地,怪病爆发之后,这裡彻底被放弃瞭,以至于他们连一张面巾都得不到。
虞雁书取出放在怀中的帕子递过去,那人蓦地睁大眼睛,然后一把抢瞭过去,胡乱系在脸上。
其实他心裡清楚,已经染瞭怪病,再佩面巾也于事无补,是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管不顾地抓住最后一丝幻想。
虞雁书环顾四周,一双双眼睛紧盯著她,有人麻木,有人愤怒,更多的如同灰影一般,写满瞭对活下去的渴望。
“诸位,我们是来调查怪病源头的,有谁能告诉我巷子裡第一个得病的人是谁?”
虞雁书问完,周遭鸦雀无声,好半天才有一人哑著嗓子反问她:“你是谁?”
“我是白雾村人,因为第一例怪病出自这裡,我想知道怪病究竟因何而起,或许能找到医治它的法子。”
问话的人将信将疑,目光飞快地从越重霄身上扫过,将他腰间那把短刀看得真真切切。
“你们真的不是来杀我们的?”
越重霄一拱手:“阁下误会瞭,我不是衙门中人,隻是供这位娘子驱使的仆从。”
虞雁书顺势点头。
问话的人略略放下心,伸手指向巷子深处:“是张老婆子,不知她还活著没有。你想看就去看吧,她的门前有棵歪脖子树。”
虞雁书道瞭谢,继续往裡走,很快就找到瞭张老婆子的住处。
低矮的破屋内依稀传出啜泣,虞雁书唤瞭两声无人答应,于是抬手按住门板,轻轻一推。
没锁的门应声而开,屋内面黄肌瘦的小娘子惊惶转身,发现来瞭两个陌生面孔,强装凶恶问道:“你们是谁?要做什麽?”
在她身后炕上,头发花白的张老婆子仰面躺著,睁著两眼一动不动。她染病久,肉芽已经遍佈全身,血水脓水混在一起,打湿瞭她身下的破褥子。
虞雁书表明来意,小娘子哇的大哭起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麽用,我阿婆已经死瞭!”
虞雁书心下默然,却听身后有人冷冷发问:“谁说她死瞭?”
说话的是位妙龄女郎,著一身青色圆领男袍,头戴幞头,肩背药箱,遮住瞭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冷淡疏离的眸子,径直走到张老婆子跟前。
“她还活著。”
人之祸
三根银针细如牛毛,寒芒闪动,眨眼便被冷面女郎扎到张老婆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