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心的下巴被迫往上抬瞭点, 抵著江羽肩膀。
怔瞭大约有半分钟, 苏砚心挣扎瞭下推开江羽,突然有些愤怒:“你别听他乱说!医生都说没事瞭。”
说完, 许是意识到自己音量有点高, 苏砚心低下瞭头,不再解释,心裡隻有一个念头。
隻要江羽不提分手,其他的她都能接受。
但过去好一会儿, 都没等到决裂的话, 眼窝下面的皮肤倒是一热。
“......”
苏砚心抬起头。
江羽两隻手捧著苏砚心的脸, 头微低著, 大拇指在她眼睛下面擦瞭几下,然后缓缓抬起眼, 跟苏砚心目光平视。
“当时——”江羽停顿瞭下,尽量收著情绪, 声音沙哑地问,“疼不疼?”
苏砚心神色一愣, 下意识地回:“不疼。”
下一秒, 眼泪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裡滑落,苏砚心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擦瞭下, 语无伦次地改口:“......不记得瞭。”
这几年,苏砚心刻意不去触碰那段记忆,并且自以为早就忘瞭,可当江羽问她疼不疼时,苏砚心突然发现那个夏天的沉闷、燥热始终完整不缺地储存在她的大脑中,稍提一下就立马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记得那几天接连几天都是高温橙色预警,有天快傍晚时,江羽带她出去看瞭场电影,散场时外面天已经黑瞭,高楼林立、霓虹璀璨,城市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但酷暑依旧,偶有一丝风吹过,也是又黏又热。
从电影院出来的两人却毫不在意,手牵手走在马路上,路灯把她们影子拉得很长,时而紧密依偎时而隔开一点距离,很快又晃晃悠悠的贴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苏砚心当时整个人完全沉浸在恋爱的喜悦裡,一路轻哼著歌回到傢,却不想刚进门就撞见苏怀峰和华嵘在争吵,不同于以往的吵嘴,这次华嵘的态度十分刚强,脸颊通红,仿佛没有一丝回旋的馀地。
苏砚心来不及问怎麽回事,也来不及劝他们少说几句,就被华嵘赶到楼上去。
大人们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很奇怪,华嵘吃饭时会看著她莫名走神,眼神裡说不出是心疼还是在纠结。
向来坦荡温和的苏怀峰见她时不敢看她的眼睛,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砚心隐约感觉到有事情发生,果不其然,几天后就接到瞭苏怀峰的电话,对方声音哽咽地问:“你愿不愿意来医院看看妹妹?”
到医院后,苏砚心看到刚满月没多久的妹妹躺在无菌仓裡,那麽小小的一隻,浑身插满瞭管子......可明明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软软嫩嫩,皮肤红润的一个小团子。
苏砚心在病房裡第一次抱她时,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软乎乎的奶香味。
这才不到一个月......
苏砚心眼中闪著泪光,震惊地看向苏怀峰,这才得知溪溪生瞭很严重的病,也明白瞭苏怀峰这几天跟她说话时为什麽总吞吞吐吐的。
看著那具快被机器吞噬掉的小身体,苏砚心想也没想就答应瞭,“我愿意。”
没多久,华嵘急匆匆地出现在医院裡,她老鹰护崽一样把苏砚心挡在身后,恶狠狠瞪瞭苏怀峰一眼,什麽也没说,就把女儿带走瞭。
回去的路上,华嵘一言不发,车内安静极瞭,气氛极其的压抑,可想到无菌仓裡那个随时会停止呼吸的小生命,苏砚心还是开瞭口:“我要去给溪溪配型。”
华嵘抿下唇,看眼窗外,依旧不出声。
苏砚心低下头,小声问:“可以吗?妈咪。”
华嵘看瞭苏砚心一眼,又看回前方,轻轻踩著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转过身思绪万千地盯著苏砚心,没一会儿眼圈就红瞭。
她别开脸调整瞭下情绪,才又重新看向苏砚心,问:“你真的想好瞭吗?”
苏砚心郑重地点头,“想好瞭。”
配型结果出来那天,秦玉君提瞭水果和一大堆营养品来傢裡看望苏砚心,前一秒还面带笑意聊著天,下一秒,她突然扑通一下跪在瞭苏砚心面前。
苏砚心脸色一白,被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得往华嵘身后躲。
“你这是做什麽!”华嵘惊呼瞭一声,立马把苏砚心护在身后,一边弯下腰去扶秦玉君起来,冲苏怀峰吼,“快让她起来,你们这样会吓到砚心的!”
苏怀峰红著眼睛去拉自己的妻子,秦玉君低著头不肯起来,一隻手抓著胸口,整个人宛如窒息瞭一样,过瞭许久才喘上一口气,痛苦地哀求:“救救溪溪......”
“好......我愿意的。”
苏砚心瞳孔轻颤看著对面,生怕下一秒苏怀峰也会朝她跪下,她带著哭腔,提高音量又说瞭一遍,“我愿意的。”
“会害怕吗?”
耳边传来江羽的声音,把苏砚心从那段回忆的漩涡中拉出来,她抬起头看瞭江羽一眼,恍然地应瞭一个字,“怕......”
江羽心口传来尖锐的痛感,她抬起手轻轻抹掉苏砚心脸上的泪水,声音有些发抖,“怕为什麽还要去做?”
苏砚心沉默瞭会儿,苦涩地开口:“因为答应瞭。”
“......”江羽深吸瞭一口气,声音讷讷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她目光看向苏砚心,轻轻蹙眉,重複说瞭遍:“你应该告诉我的。”
江羽说完凄然地扯瞭下唇,整个人像是陷入自己编织的假设裡,“虽然可能帮不上什麽忙,还可能总是哭,给你添麻烦,但......至少能陪你说说话,告诉你采髓采干隻是一个小手术而已,不对,连小手术都算不上,那样你或许就没那麽害怕瞭吧。”
“庄卓然怎麽什麽都告诉你。”苏砚心吸下鼻子,垂瞭垂眼睛小声问,“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居然相信瞭那种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