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还是曾经弱小的孩子, 连老旧的木门都打不开。
男孩蜷缩在房间里,用手一下下捶着门。
楼下嘈杂的电视综艺声消失, 父亲似乎已经出门。
几天前酗酒时砸向房间门的啤酒瓶碎片上酒液早已干涸, 老旧的锁却向内凹陷, 变成了一道没法从里面打开的牢门。
他用卫生间的冷水填满肚子, 饥饿是比疼痛更磨人的酷刑,这栋满是烟草味腐味的潮湿的房间空旷又阴冷。
他也看着自己的手, 瘦小的一点,砸不开锁死的门,也翻不下二楼窗户。
有那么几息之间,他觉得胃在慢慢吃掉自己,从原本反复的痉挛变成疼痛,小刀一下下划过胃壁。
……为什么不打电话?
手机就在旁边,报警也好,给松田阵平打电话也好,他却一次次拿起又放下,好似多拖一阵子就有仙女教母帮忙打开门一样。
但是胆怯……他信誓旦旦说能照顾好自己,结果不过一道意外从外面落下的门锁就能让他快饿死在房间里。
这通求救电话好像证明他无用的警铃,让原本能松口气的松田阵平不得不再次分出自己本就不多的精力。
但对方还是来了。
他蜷缩在房间里,贴着冰冷的地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踏过通往二楼的木质走廊。
男孩无论怎么砸都撼动不了半分的木门被人轻易踹开,尘土扬起。
他抬头,看见了松田阵平。当时不过高二的少年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眉眼早已能看出日后的俊逸。
灯光自他身后照进这间阴暗的房间,照亮了男孩小半张脸。
来者脚步坚定而急促地朝他走来。
松田阵平和自己父亲松田丈太郎打了一架,楼下传来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摔砸在地的声音,他捂着耳朵蜷缩在床上,在一切结束后被兄长小心搂在怀里。
他靠在哥哥怀里喝米汤,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嘴唇干裂的伤口在不管不顾狼吞虎咽时已经重新撕开,他嘴里只有源于血腥的铁锈味。
松田阵平在处理自己手臂上和脸上的伤口,酒精味、消毒水味掩盖了那点微弱的米香。
胃还是疼,疼得他感觉不到有东西填充进去。
但是也没事。哥哥怀里很暖和,很烫,他蜷缩着,听见两人和缓下来的心跳,在无数次搏动后终于变成了同一频率。
父亲是一道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的影子。他没有长辈,没有朋友,他只有哥哥。
松田阵平紧抿着嘴,在不知道多久后忽然开口,说自己准备当警察。等大学毕业就报考警校。
到时候他不住警察宿舍,出来租房子住。工资可能不多,没法租上什么地段很好的公寓,如果他不介意,就搬过来和自己一起住吧。
男孩眨着那双异色的眼睛,没看他。
其实他不在乎那间公寓到底大不大,离学校到底远不远,他需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往返学校,会不会不得不和自己哥哥公用一间卧室,不得不去熟悉新的环境。
他只要哥哥。
只要能和哥哥待在一起就好,去哪里都行,睡在地板上都好。
但他听见自己说:“……不了,我在这里住更习惯一点。”
你寄给我的钱大部分我都好好放着,等高中就还给你。你也不用再从每个月工资里分出这么大一部分来租房子,就为了把我从这栋房子带出来。
你应该用这些时间和钱去过自己的生活。
对方倏地沉默下去。
他能看见对方的下颌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又合上了。
松田阵平最后只是轻轻揉了揉他卷曲柔软的发丝,然后手臂向下,以怀抱的姿势虚按住他的胃。
手指很烫。
男孩甚至分不清是落在胃部的手烫,还是自己的胃袋在灼烧,他愣愣地低头。
那只熟悉的手像是白纸,突得被一簇从中迸出的火苗吞噬。
“……哥?”
男孩悚然一惊,从对方腿上跳下转身去看,只看见一团迅速自手窜至全身的红色烈火。
似有一盆冷水自头顶上方泼下,他脚被锁在原地,看着松田阵平在火中安静地望着自己。
身体终于能够行动。他立刻迈开腿朝着对方跑去,伸手去拉拽对方,去扑灭烈火。
无济于事,那团火窜至他紧紧拽着松田阵平的手腕,在上面灼烧,变成一条红色的、刺眼的绳结。
火团里发出老旧的电视机一卡一卡的播音:
[追加一条嫌犯信息。有目击证人称,嫌犯右手上疑似佩戴一条红色绳结。请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积极提供有关线索,发现有关情况……]
漫天的大火,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变成一捧灰,消失在空中。
“…等等——!”
松田伊夏遽然伸出手臂,扣住了一只手。
入手冰凉,和梦里灼人的烫度全然不同。
他自梦寐惊醒。
胸口随呼吸剧烈起伏,冷汗润湿被褥,胃部痉挛撕扯着疼痛。
居然睡着了。
他已经做好了闭目养神一整晚的准备,没想到身体却先一步背叛意识,在各种因素的叠加之下陷入不安的浅眠。
异色的眸子眯起,他朝着前方看去。
安室透附身站在他床边,眉头紧蹙,目光落在他腹部,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因为身上缠绕的绷带,他没有穿上衣,腹部完全裸露在外,毫无阻碍地被对方打量。
似乎察觉到他疑惑的视线,金发男人略别开脸,将目光落在腰侧。
安室透看着躺在床上的松田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