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如您去歇歇?”有人突然在耳畔道,林琅回首便是对上花弄影那张温秀的面。
林琅的目光转向怀中抱着的人,腰侧触着君钰下坠的胎腹,里面裹着的胎儿依然蠕动不休,君钰纵然是昏迷过去,亦是眉头紧皱着。君钰的容颜生的貌美精致,若非那眉色浓黑英挺,这面目安在女子的身上也不突兀,他蝶状的眼睫下汗水氤氲,凝脂白玉的肤质下露出的脆弱模样,失了几分平日的刚毅,倒是分外显得楚楚可怜。
林琅瞧着君钰,心下一动,出神了许久,忽觉有人抓起了自己的腕子,心下一紧,林琅又擡眸,见是花弄影拿了巾帕,正于自己受伤而满是血污的手心细细地擦拭着。
“王爷,长剑利器,侯爷武功卓绝,剑气便可伤人,何况这伤势入骨,这手伤如此,若不仔细包扎,怕是要废的。”
林琅瞥一眼一旁殷勤的医官,未置一词,似是默许了花弄影的言语,任由花弄影在自己的手掌上摆弄各种药物,林琅过了会,又道:“左将军呢?”
“左将军酉时就出了关,向东而去,依着左将军的行军速度,弄影推测,怕是已经到了召林。”
“向东……让长明侯带一万精兵去。”
“王爷,轻骑夜行百里,远去疲弊,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兵法忌之。况且东郡太守为左将军心腹,若是届时两方联合,弄影怕长明侯有去无回。”
“孤便是要给他一个教训。”林琅言道,似有幽幽之火在眸中燃起,“好叫他瞧瞧何为精兵良将。庇佑之下轻立战功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若再叫他下去可要无法无天了。蔡子明之意,孤还摸不清,渊燕如今一团乱,若是蔡介打的是那地主意,他亦未打着明旗反了孤,孤现下倒是可做个顺水人情,也顺道让他给孤拔了那根除不掉又不听话的冯家这棵大树。若是长明侯此番回不来,那他便不配是我林家的子孙。对了,云破月呢……嘶……”
“弄影该死。”见林琅被自己上药弄得忽然吃痛抽气,花弄影一惊,忙请罪道。
“无事。药性之故。”
花弄影颔首,继续垂首跪着为林琅包扎,目光尽量避开被林琅抱着而处在中间的君钰,不敢看他臃肿凄惨的模样:“弄影今夜亦未曾见着大哥,许是于军中未归吧。”花弄影装作没看到之前瞧见自己哥哥云破月抱着君朗而去的身影。
“怕是长明侯又为难于他了吧。此番以后,叫长明侯去真城给孤好好呆着,近几年若是无事便不要给孤回洛阳和宣州,孤瞧着他就烦。”
“是。”花弄影规规矩矩道,眉梢上的红痣在灯火下亦是淡淡,一如他人这般的收敛,“东郡秦青素来与东郡太守不和,左将军半日内带走两万军甲,必是有所不足,不如先让长明侯绕路前去东郡,以观变故。”
花弄影知晓林琅言语间虽有怒意,实则是也不会真叫林彰出了何事,否则又怎会让其之后留守真城——怕亦是为了让其避免与君家人的矛盾。君朗素来不爱女色,膝下子嗣稀薄到只有一个和妾侍所生的女儿,君湛年轻风流,却不爱顾家,只爱与风月佳人露水情缘,现下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故此君啓于君家而言,可说是长子嫡孙,宝贝的紧——君啓的死,此事虽说如今是君家“人檐之下”而暂且忍着,但若让林彰留在京都,保不準后头还会生出何种事端,让林彰去真城倒是中上之策。
林琅默了默,道:“如此亦然。”
林琅方又交代了一些事宜,花弄影便领了命下去了。
忽然感到怀中有了微微的动静,林琅垂首一看,不知何时君钰已经醒来,只见君钰半阖着一双眼眸,眸若点漆深邃,却不知他在瞧什麽,神态安静的很。原本只是一个侧面,那水汽氤氲的眸子忽然向林琅仰视看来,君钰那眸子形状长若桃花瓣饱满圆润,此时半阖着的弧度蜿蜒细长,原本棕黑色的瞳色变得愈发幽深,在湿漉漉的扇形睫毛下,仿佛长夜般漆黑晶莹,墨色逼人。
林琅却倏忽一惊,为那眸中的冷意:“老师你……”林琅心中惶惶,也不知君钰方才听了多少去。
还未等到君钰的回答,林琅便感到君钰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霍然一紧,君钰那压抑的呻吟又断断续续响起,他整个人亦如风中枯叶般抖个不停:“啊嗯……呃——”
“老师……”探着君钰膨隆的腹侧便觉得那里动得十分厉害,只是君钰真的无多少气力,胎腹中一阵接着一阵的宫缩抽搐下来,他也只是依偎着人呻吟几下,而未有气力推动腹内挣动的胎儿。医官在一旁查看,却因情形不容乐观怕稍有不慎殃及自己而迟迟不敢下手,只得在一旁勉言相劝君钰如何用力之类。
林琅见此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勉力拥着人以防意外发生。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一方晴日朗空,巍巍临碧殿,流水叮咚幽悠。
偏室内,君朗一袭华衣伫立,望着身侧三尺来高的童摇木床。
木床以上等金丝楠木雕至而成,两个小婴儿一左一右躺在里面。刚出生两日的婴儿,除了吃便是整日在这窝里睡着,两个婴儿并不如何美观,毛发还是淡淡的细绒,五官皆是皱巴巴肉嘟嘟的一团,若非已被告知这对为龙凤姊弟,未开的眉目根本分不清性别,也瞧不清究竟像谁——许是在眼角眉梢隐约能瞧出几分他们父亲的模样。
襁褓中两个柔软的小婴儿,偶尔努一努嘴,淡淡的眉锋偶有一皱,亦是让人另有一番于小生命的怜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