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一也提到了这一点,他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现在张思远死了,卢庆也死了,就算我们昨夜扳回一城,现在总体也占下风。”
他语气还是很平淡的,但荆白能看出他脸上不是很明显的几分无奈。
他好像完全忘了一件事。
荆白注视着白恒一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他试图控制情绪,但说出来语气还是低沉许多,连向来清越的声线都变得沙哑:“你的眼睛还看不见,我们俩也不算赢。”
白恒一愣了一下。
他的意思其实是,荆白把他从棺材里带出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长出来了,那就意味着神像不可能再长出眼睛。
哪怕他依然看不见,也是神像那边输了……但显然,荆白从未做过此想。
他是从破解副本的角度想的,荆白想的却是他的眼睛。
白恒一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烫,好像这具纸人的身体,也凭空生出了一个跳动的心脏。
他向来伶牙俐齿,不管戳人心窝子还是说漂亮话,都是张口就来,但这回,直到荆白带着他拐过了一个弯,白恒一也没说得出一个字来宽慰他。
反倒是荆白,在两人沉默了短短一会儿之后,他平静地说:“我会找到办法让你复明的。”
白恒一张了张口,他这时是真的说不出话——违反副本规定的话,他都说不出来。
如果能说,他真的很想告诉荆白,我能不能复明不重要。
就算真的复明,我又能看几天呢?
被荆白从棺材里叫起来的时候,白恒一整个人是懵的。他脑海里充满了繁密而复杂的信息,眼睛在长,长得太疼了,疼得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眼睛疼连带着头疼,还是因为忽然塞进脑海里的记忆太多了导致的头疼。
等稍一整理过来,心里就只剩极度的震惊。
他明明应该是死了,死透了。怎么会在这里活过来?
从棺材里醒来之后,他恢复的记忆都是自己在范府副本死去之前的。关于这个副本的记忆,他能想起来的和其他纸人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可以分辨出来,之前那一年的“婚姻”确实是虚假的记忆,但这一点,荆白也早就猜出来了。
他最想不通的,还是自己忽然以纸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而且恢复记忆之后,他才发现了一件事——荆白的白玉不见了。
那东西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在破碎的时候,就能抵御鬼怪异常的进攻。他在范府曾经因为被鬼物附身,被迫出窍。
当时荆白同占据他身体的鬼物对峙,他被困在荆白手中的灯笼附近,亲眼见到白玉放出白光,抵御肉眼无法看见的黑色液体入侵。它或许还能一定程度抑制荆白异常的污染值。其中的力量,与他的净化之力互通。
正常情况下,白恒一在副本中无法调动超出常人的力量,但是范府副本因为“汤”的缘故,整体已经崩坏。白恒一摧毁整个范府扭曲的机制时,才调动出了自己的力量。
两人在红梅树边见到最后一面时,白恒一已是强弩之末,只是荆白把红梅树的根挖断了,到底让他节省了一些力量用来对抗,给他多留出来一些时间。
等到荆白把白玉拿出来,让他吸取其中的力量时,白恒一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将残余的净化之力倒灌进去,索性就用这些力量修复了荆白的白玉。
他很确信,自己修复好的完整白玉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道具。以荆白的能力和智慧,再有白玉作为保底,之后的副本应该都不需要太担心。
荆白还给他起了白恒一这个名字。虽然知道要死了,但那个时候,他其实真的很高兴,也很放心。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显然完全超出了他所能预计的范围。
白恒一不敢让荆白看出端倪,因此周杰森等人来了之后,他从善如流地跟着罗意和王坚到了院子里。作为盲人,打扫他实在是帮不上忙,因此反而腾出了独处的时间想这个副本的事情。
难道是这个副本有什么古怪,荆白和红线媪事先做了什么交易,才让自己在这里用纸人的身份活了过来?
……这交易不会是用白玉做的吧?
白恒一想过,想得心惊胆跳,但冷静下来,总觉得不太可能。
而且他这算是什么复活,一个纸人,副本中的npc而已,更别说这个纸人还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白恒一总觉得这不会是荆白的本意。
但荆白现在失忆了,作为npc,超出这个副本的话他都说不出来,自然也无法和荆白提起白玉的事情,只能想办法先破解副本再说。
再说,荆白现在想不起来,未必是坏事。
这个副本不像是被污染过的,目前为止,一切看上去都还在按规则运行。等副本结束,他们这些纸人作为超自然的存在,恐怕也只会尘归尘,土归土。
如果荆白能在回到塔里之后再恢复记忆,那就再好不过了。
记忆恢复之后,眼睛能不能复明,白恒一是真的不在意,但他知道荆白在乎。
荆白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无波,但白恒一知道,他向来言出必行。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只要说了,就一定会做到,因此只觉心里温暖又酸涩。
这时倒是庆幸眼睛还看不见,不会让他暴露太多情绪,直到他们拐过下一个弯,白恒一才终于笑了起来,说:“知道了,我等着。”
荆白隐隐感觉他情绪有些古怪,未来得及细看,白恒一就问:“快到周杰森家了吧?”
已经不需要拐弯,是条横平竖直的路,能将周杰森家附近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