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嚣张又肆意的少女,眼下如一只被人丢弃、沦落街头的猫,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哀求。
“皇姐走……小九怕……”
梦境中的画面杂乱,若让之前那位宫女辨认,她必然能答出,这是旧时景阳宫模样。
穿着华丽宫裙的稚儿蹦跳着向前,胖手拽着麒麟黄金项圈,笑眯眯的圆脸上依稀能瞧出成年后的明艳,闹着要抓远处蝴蝶,可下一秒,她就被身穿银盔甲的人抱住。
“皇姐!”
稚儿不解,不明白往日总温和带笑的长姐为何露出这幅模样,但仍极信任地伸手,抱住对方脖颈,用脑袋去蹭她。
她嘟着嘴抱怨:“皇姐你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
见到稚儿像往日一般耍赖,一脸冷峻的人也忍不住柔下声线,温和开口:“外头出了些事,皇姐带小九去个安全地方躲着好不好?”
被宠惯的稚儿丝毫不知危险将近,澄澈眼眸写满对这人的亲昵,伸出胖指头擦了擦对方脸颊,奶声奶气地:“皇姐是跌倒了吗?怎么脸上沾了血。”
对方顺着她回答:“是,是皇姐太笨,不小心跌倒了。”
稚儿顿时笑起,拍着手喊她笨。
另一人半点不生气,还陪着她笑,想来往日没少有这样的时刻。
不等两人再温情片刻,宫墙外就已有喊杀声传来,时间越发紧迫,太女殿下不敢耽搁,一手抱着盛拾月,一手执剑,急忙往其他地方赶,脚步匆匆。
画面一转,换做地方,现实中的桂树在此刻显得青翠得多,满树的桂花堆成团,散着浓郁香气。
周围被身穿盔甲的御林军包围,里里外外的人如密不透风的墙,旁边全是射出、插在地上的羽箭,远处火光四处冒起,喊杀声不断,宛如人间地狱。
“皇姐!皇姐!”
这个时候,稚嫩的孩子哭喊声显得格外明显。
之前的稚儿被面容华贵的女人抱在怀里,嚎嚎大哭,胖手不停往前抓,哭喊道:“皇姐!”
而之前的那位太女殿下,则被羽箭贯穿左心,仰躺在地,睁大的眼眸再无神采,显然已彻底断了气,无法挽回。
“皇姐!阿娘我要皇姐!”稚儿拼命挣扎,却被女人死死抱在怀中,无法向前靠近半步。
“阿娘,皇姐!”
她央求着,眼泪一连串地往下落:“阿娘让我过去……”
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还是太过残忍。
对面的御林军突然有了动静,众人转身低头屈膝,便喊道:“陛下。”
紧接着,身穿玄黑衣袍的女人大步走来,捏着弓箭的左手微颤,右手却抬起,伸向那对母女,低声道:“是朕来迟了,让你们母女受惊了。”
她看向稚儿,温声哄道:“小九来,母皇抱,不怕。”
现实中的盛拾月一颤,汗水打湿了薄衫,紧紧贴在瘦削脊背上,腰下溃烂的伤口又一次冒出血珠。
“阿娘……皇姐……”
“快跑、别管我。”
——咿呀!
木轴转动发出刺耳响声,不远处的木门被小心推开。
一道宛如青竹的身影快步向她走来。
隐忍的声音带着心疼,低声喊道:“小九。”
第21章
来人正是宁清歌。
她眼神扫过趴着的人, 清雅面容难掩心疼,低声喊了句:“小九。”
陷入昏睡的人并未回应,被梦魇纠缠着越陷越深。
宁清歌看得焦急,以手背覆在她额头, 温度烫得吓人。
想来也正常, 盛拾月昨夜在湖水中泡了许久,之后又分了对方半桶热水, 身上寒气未彻底消散, 若是今天一整天都在屋里窝着, 倒也没什么大事,可偏不巧被陛下喊去,一吓一罚,残留寒气自然趁着虚弱涌来。
汗水不停冒出, 身下的薄布湿了大片。
宁清歌拧紧眉头,知道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得想法子将温度降下来, 再让盛拾月醒来喝药。
她视线转到旁边,一起提来的木盒被放在圆桌上。
这还是曲黎准备的, 自盛拾月进宫, 她便一直守在宫外等消息,一听到盛拾月被罚了棍子、必须留宿在宫内, 顿时腿软慌了神, 幸好有宁清歌在。
大梁朝臣皆在皇宫侧边的政事堂办公, 需入午门, 但离真正的皇宫又有些距离, 且品级越高越靠近宣政殿,以便随时向陛下汇报。
宁清歌早些时候就先入了宫, 不知盛拾月被唤走的事,应是陛下有意瞒着她,以至于宁清歌在下午、盛拾月被罚完之后才得了消息,她只能利用公务拖延时间,然后让曲黎以给她送东西的名义,将对方准备的木盒带进来,而后又寻到御林军,设法绕到景阳宫中。
思绪回笼,宁清歌便转身往屋外去,不用费力找寻,好像十分熟悉这里的模样,片刻就打来一盆井水。
旁边的铜烛台映出昏黄灯光,房间微暗,沾湿的白布被拧转,水珠落入铜盆,发出噼里啪啦的水声,紧接着,纤长手指捏着白布,落在对方额间。
“唔……”昏睡的人感受到清凉,不由往她那边靠,迷迷糊糊要落枕也不知道。
宁清歌低头垂眼,轮廓被灯光柔和,抬起另一只手撑住对方脑袋,一点点将薄汗拭去。
盛拾月忍不住哼了声,便往她掌心蹭。
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本该被人哄着、抱在膝上的猫儿,现在病恹恹地哼,她听侍人复述时,都忍不住揪心,更何况切身体会的盛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