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辛灵是一个脑回路很神奇的女子。
她大辟天下寒士,虽然是抱着惜才的目的,但确实也动过别的心思。
她想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不用当和尚的那种。
她没有找到,所以跑回来告诉我,我是不可或缺的。
就好像一个男人到青楼找完所有姑娘,回来跟他老婆讲都没有你好看。
“……”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第115章 【番外】·金蝉子3
我是一个冷漠的佛。
所以我果断地回绝了她。
我离开宫中,宇文辛灵又跑来了寺庙,她说:
“你既然不能还俗,那不如我来佛门陪你吧。”
她很霸道,毋庸置疑地那种。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是真的要学佛经了。她说她要懂我。
我在凡间讲过许多次佛法,来听我布法的人上至八十老叟,下至垂髫小童,他们恭敬地向我请礼,不是因为我是我,是因为我代表的佛。
他们尊佛,向佛,所以奔向了我。
她是唯一一个,因为我,才想知道佛的人。
我将房间里她寄过的信,送我的香囊都收拾一起,一把火烧了干净。
我好像站在了悬崖边上,身上压着的东西再重一丁点,脚一滑,就会立马坠入无边无涯的万丈深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对自己说。
***
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佛。
就好像一片净土,来了什么就长什么。我在佛国长出了佛心,在人间长出了人心。
佛珠好像点亮蜡烛的那根火苗,即使他如今不开口了,我也能感觉到那根蜡烛还在燃烧。越来越旺,融得滚烫。
有一天我回过头,看见了自己的这颗心。
自私、善妒、虚伪、傲慢。
熊熊燃烧。
我选择了佛门,却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命。
我染上了凡人该有的一切,甚至更上一层。
一切不在一夕之间,在我尚且年少,一遍一遍进宫,一点一点更易,给自己装了一张完美的假面。
她喜欢才子,我饱读诗文,通晓古今。
她知慕少艾,我焚香沐浴,对镜自照,每次进宫连衣褶子都拈平得无可挑剔。
她飞扬跋扈,我纵容许可,棱角软刺,我包揽无遗,从此之后,没有一个人能在她面前,自诩有我一半端止。
每个人都有自我,不会像我这样,一个照着她的模子雕出的器皿,严丝合缝的吻合。
她怎么会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她好天真。
我会一次一次拒绝她,但我不想她的目光移到别人身上。
只能是我。只可以是我。
***
宇文辛灵被皇帝抓回去了。
皇帝还在她的寝宫之中搜出了许多她写给我的,没有寄出去的信。这一次,甚至连我也变得不清白起来。
皇帝将温仕柳赐婚给了她。婚期举国皆知。
她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这些荣耀的背后,是权力。能让人失去权力的,只会是更高的权力。
她逃不掉,也不可能逃。
佛珠去了皇宫,报给我说宇文辛灵跟皇帝说想要见我最后一面,皇帝拒绝了。
有一天晚上,有人跑进我的房间,拿着剑要砍我。
佛珠想要救我,被我掐进了袖中,我被刺中一剑,半死不活。寺庙的僧人发现有外人潜入,正打着火把到处找人。那人慌忙从我房间逃跑了,他们发现了躺倒在地上的我。
来得太及时,大夫说只要晚一刻,我就决计救不回来了。
主持热泪盈眶,说我真是洪福齐天。
我两眼发黑。
我只想早点回西方世界。佛是不能自尽的。有人来刺杀我,那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佛珠追着杀我的那人而去,回来禀报,说是皇帝想要我的命。
我表示了解。
过了几天,我躺在床上养伤,又有人跑进我的房间。
我很激动地装睡,等着人再来给我一剑。
但那人却不是刺客。
是宇文辛灵。
宇文辛灵坐在床头,哭得很厉害。我拉直背坐起,递给她一张帕子,不言不语。
她没有要求我什么,我也自然不会回应她什么。
她只是想全自己的心愿。
不过见我一面。
她走了。佛珠从我的袖子里钻出来,说:“师父,你的心在难过。”
我说不是难过,是慈悲。
我终于长出了慈悲。
痛她所痛,爱她所爱。
以己度人,以人度己。
于是慈悲。
我沾了满身业障的慈悲。
佛要拯救诸苦,先知诸苦为何物。
爱别离,怨憎会。
如来他杀人诛心。
这种人间俯拾皆是的挂碍,在佛国一无所见。
我有一点后悔。
后悔我的自作聪明。
我就应当走上如来给我安排的路,当好那个姓金的少爷,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爱没爱。
因为爱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
燃起会痛,扑灭会痛,就连灰烬,也会风扬起时吹进你的眼睛里。
你拼命地要抠挖出来,却只会越揉越散,越捻越深。
从此之后,每睁一次眼,都能感受到这一片灰烬的余温。
皇帝派来的人没有杀掉我,但幸运的是,我心脉受损,没过多久,参禅时直接坐化了。
***
佛国瑞蔼连天,仙果奇花相秀。
一梦经年,终于回家。
大师兄跑来迎接我。
“二师弟呀,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就说你一定能行的嘛。”
我修出了慈悲,如来依言给我划了道场。但唯一有一个问题,我在凡间沾惹的秽碍太多,他让我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