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下水要做第一件事,应当是穿好泳衣。”陆风行抬起目光,平静的外表裂开罅隙,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一屋子人爆发出哄堂大笑。
女孩低低地“哦”了一声,在笑声中顽强地重置游戏。
至于她说的耳压平衡?其他人只当钟意讲了一个成功让室内降温好几度的冷笑话。
可陆风行抬眸的剎那,分明捕捉到女孩向来灵动的眸光中,划过一丝异样的低落。
他暗自握紧了已经停止冒出热气的马克杯。
直觉在问……这会是敲开她心防的钥匙么?
毕竟在他萌生制作灵感之初,记忆里的女孩将尼康相机举到胸前,灿烂千阳下,神采飞扬的快乐:“等到高考完,我就和我爸去摩尔曼斯克州,看鲸群巡游。”
可是六年以后,校服和西装衬衫的剪影在他面前重迭,她眸中彻底失去了当初骄傲的笑意。
夹心酥与西洋钟(8)
五点钟,办公室里的年轻人都准时关闭电脑,拎上各自的公文袋准备下班。
许诗宜路过钟意的时候特地停留了一下,瞥着她电脑屏幕上终于穿戴好潜水衣的像素小人,语气酸酸的不受控制:“意姐,这么努力呀。”
钟意身体一僵,马上就恢复了正常,扬起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哪有。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会,不多研究一下工作,就怕拖大家后腿。”
无懈可击的回答,许诗宜呆了几秒,哼一声将大牌包包甩上肩膀,噔噔噔地从门口出去了。
钟意见四下难得无人,瘫在座椅上松了口气。这还是许诗宜只知道陆风行站在她椅子后面,看她这只菜鸡打了半个多小时游戏的情况,要是被她得知陆风行打算开车送钟意回家,指不定要跟钟意怎么闹。
这些男女也真是的,就算许诗宜娇蛮,陆风行也不能拉她这个工作室新人出来当挡箭牌;就算陆风行有意要气许诗宜,许诗宜也不该把火冲着她这个挡箭牌,而是该骂陆风行吧?
相比之下,她就是夹在痴男怨女中间的无辜路人!
这莫非是对她以前编造明星狗血情感八卦的因果相报?
钟意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努力清除脑海中的杂乱思绪。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陆风行和许诗宜看成了般配的璧人,但心里觉得他们最多到暧昧的那一步,大概率还没表白。否则按陆风行和许诗宜的性格,大概表白后的第二天,全办公室的职员都能吃到庆祝蛋糕吧。
……要不是陆风行在药店里对她说的那句话,或许她还会以为只是许诗宜在单恋。
但那句话之后,钟意只想赶紧离他们远远的,唯恐专心工作挣钱的自己被误伤。
办公室的门第三次打开,陆风行拎着灰色的公文包,颀长的身形倚在门边,低垂的眼睫掩住了表情,不咸不淡地说:“下班了,我送你。”
?
“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文艺汇演的主题,”女孩走到演讲桌前,切换着大屏幕的PPT,“呼吁人与自然和谐共存。选取的表演节目也和环保之类的有关。”
陆风行看着荧屏上光影滚动,终于停在某一页,是几张摄影作品,躺在一簇野草后面的小猫、跳到教室座位上的小猫、趴在讲台上的小猫。
正中间最突出的一张,是被穿着校服的男女生们围在中间,从学生柔软的手心舔食面包屑的小猫。
联想到蹲在地上的徐琬婷,陆风行皱起了眉。
“‘这一part选取了同学们对校园里流浪生物的摄影作品,结合舞蹈和演唱曲目,号召一中校友团结起来爱护共同的校园’。”钟意埋头一板一眼地念着讲稿上的汇演主题阐释,抬起头时,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些,“可是,为什么展示的只有流浪猫?为什么要变相鼓励学生去投喂流浪猫?”
她转过眼,毫不退让地直视有点手足无措的陆风行,语气坚决:“我已经和校园的流浪动物保护社团一起,向学生会负责部门提出了修改建议。”
钟意见到陆风行锁着眉头,本以为男生也支持自己,不由得有些欣喜。这下两个主持人都希望修改,负责人不可能再视若无物了吧?
陆风行眨了眨眼。
“这就是你拒绝上台主持的理由?”男生偏着头,目光从大屏幕撤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听说本来就是你当主持,而不是徐琬婷?”
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钟意的心猛地一沉。
“我通过了选拔,但最后排练时才知道这一段,”她抱起双臂,“所以我拒绝上台,除非他们进行修改。我的诉求很简单。”
陆风行握着麦克风,就那样站在光柱中注视她,目光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好奇,仿佛从未碰见过如此纯真的人。
他蓦地走近一步。
挺拔身形投下的阴影,将她全然笼罩其中。
钟意呼吸一滞,慌忙抱紧胸前手臂,一副警觉的防备姿态。
陆风行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带着一丝莫名的玩味。
低沉压抑的少年声嗓,回荡在她耳畔:
“你能不能,别、烦、了。”
外形低调却价格不菲的运动鞋在木地板上一敲,浑身散发着疏离气息的同龄男生退回半步,冰冷目光盯在她眨动的双眸上,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你知道因为你几句话,要么全部人陪你顶着学习压力修改PPT、演讲稿、出场节目,要么学生会让我再把女主持的稿子背下来。总之……”
“你只想让所有人顺着你的意思,辛辛苦苦地作出改动,而你等着坐享其成。这不是坚持反抗,这是道德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