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锡没有回到他叔父那儿,反而又跑回王庭,纠集了一帮反对他大哥的势力,再加上他几个已长大的弟弟,趁着昆部这些日子病了,在王庭闹得厉害。
许久之后皇帝突然回身道:“陆思音。”
刚与林家定下亲事的陆家,想来太子也不会有异议,内侍低下眼犹豫问:“可是肃远侯的眼睛……”
“前些日子,她说起北边的战事,当年让她变成瞎子也是无奈之举,现下既然战事重提,她眼睛若是痊愈了,倒会更有用……”
“陛下的意思是,将来北边的事,仍旧是要交给肃远侯府的?”内侍试探着。
以陆家在北境军中的威望,若要动用战事,有他们坐镇自然是最好的。皇帝点了点头:“这回也算是让陆思音有个功劳傍身,将来接受北边的军务,也不那么困难。”
“那陛下……”
“你去安排人,去给她瞧瞧身子吧。”皇帝吩咐着,内侍应下。
过不了几日,命言渚出京的诏命也就下来了。
“这下你倒是放心了。”陆执礼将消息带给陆思音的时候也安慰了一句。
她低着头,嘴角笑意若有若无。
“侯爷,宫里来人了。”绿英突然来唤。
她皱眉带着府中众人到了前厅,接下了一道指派她去监军的圣旨。
府中的人皆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要作何反应。
就连陆夫人也拿不准这里头的意思,跟前来传旨的人说了几句也没打探出什么。
“我眼盲,如何能去做这差事。”陆思音皱眉道。
那内侍仍旧笑呵呵的:“这是陛下的意思,老奴也不好揣测。”
陆思音心中不安,想着晚上还要进宫去谢恩,到时候再问个清楚也就是。
“侯爷,该请脉了。”绿英前来唤了一声。
这些日子陆夫人身上总有不适,恐怕也是水土不服,皇帝知道了之后倒是从宫里派了个御医来,平日里也照看陆思音的身体、
这倒是那大夫头一次给她诊脉,费了不少时候,她说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大夫才开了些安眠的药。
只是她自己也明白,她这病与药石无关,现下也就该好了。
午后陆思音便进了宫,只是皇帝在里头跟大臣议事,过了一个时辰才能接见她。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那内侍前来唤她的时候,情绪并不好。
她才走进去,便注意到那地上似乎有许多东西,零零散散在地上,她看不清是什么,也没有刻意避开,踩上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什么硬物,像是瓷片。
想起此前听到房间中的斥责声和瓷碎声,她也明白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了。
那内侍引着她到了一处,陆思音看着自己身前,似乎就是一大片碎瓷。那内侍也没有将她引开的意思,她就在那里站定,顿时觉得脚下生汗。
“来了。”皇帝的声音响起。
她该行礼了。
陆思音身形微滞,而后还是下了决断,准备就地跪下。
“哎哟,你瞧奴才这眼神。”
就在陆思音要跪下去的时候,那内侍突然上前来扶住了她,不至于让她真就跪在了碎瓷上。
“陛下,臣……实在不解您的旨意,以臣目之昏昏,根本不足以担此差事,还请陛下三思。”她仍旧恭敬行礼低着头。
她只听到窗外似有虫鸣,而后皇帝淡淡道:“叫人将那虫子除了。”
那内侍应下吩咐了下去,外头站着的太监都退了下去,此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你这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她眼睛陡然睁大,只是低着头不至于露出,而后呼吸一滞,犹疑着道:“臣……不明……”
“该看得见不少东西了吧。”皇帝打断了她的话。
此刻房间里静了下来,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仔细,皇帝坐在一旁喝着茶,不带生气的语气。
“我今日叫那御医去,是想着,也是时候把你这双眼睛还给你了,”他方才与那些大臣争论过,此刻本还是怒气颇盛,但看陆思音一言不发的样子反倒静了下来,“谁知他说,你体内的毒,早在一两月前就在拔除了。”
陆思音身形微颤,双手握在身前也开始捏紧。
“这样的毒,除了宫里的人知道来源和解法,也没别的人了。仔细想来,也是你入京之后的事,”皇帝语气似在回想,“你是早知道,这毒的来历,还是进京之后才知道的。”
“臣惶恐,不明白……”
“你若是不想让朕疑虑更多,就最好说实话,你到底听不听得明白,朕清楚,你更清楚。”皇帝没打算跟她绕圈子,既然毒已经在解了,那说明来历她已经清楚。
良久之后才看她嘴唇泛白,颤声答:“眼瞎之后,就知道了。”
而后她听到皇帝轻笑了一声:“那你还等到了现在,才想解毒。”
她立刻跪下拜在地上:“当初与诉莫议和,臣知道,陛下是为了应对诉莫要求,才……”她没有将那话说下去。
当初说是诉莫的人给她下了毒,那下毒的人也确实就地被打死,可她分明听清了,那人说的是,奉陛下之命。当初正在议和,昆部对她仍旧耿耿于怀,非要她死了才能缔结盟约。
皇帝自然不肯做这件事,伤及颜面,最后也只能暗地里叫人毁了眼睛,算是退让一步,这些年她沉寂下去,也只是想显得她对昆部没有任何威胁罢了。
“臣这些年从没有想过要拿回这双眼,只是如今诉莫隐有动荡之象,臣是……”
“你是觉得,是时候接过你父亲的担子了,才想要拿回你的眼睛。”皇帝替她说完,看她叩头在地,一双手摁在了碎瓷上,已经渗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