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把她从廷尉放出来的时候,哥哥还在床上昏迷。
她离京那一天,陆聿得到消息后,还不顾劝阻,强撑着下床,拖着伤体来挽留她。
他在雨中追了她一路,伤势恶化,大病了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哥哥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伤。
他从来都没想过抛弃她、不要她,她却说再也不要做他的妹妹了。
当年离开京城时,对哥哥说的那一句句残忍而绝情的话,后来竟又化作把把利剑,猝不及防的回扎在了她的心上。
她悔恨交加,大哭了一场。
她本以为此生都要老死朔州,没有机会再回中原了,可不想她竟然还有和哥哥再见的机会。
明锦眨了眨眼,昨夜她听杨绍说,哥哥那场大病后,就落下了心疾,到现在还时不时会犯病。
他心里苦,才会对她这般冷漠。
“哥哥,我知道你不想搭理我,可有些话,我还是想对你说,在朔州那几年,我一直在等待着和你重逢的机会,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告诉你了。”
陆聿黑沉的目光看着她,没有出声。
小女郎吸了吸鼻子,认真道:“哥哥,对不起,当年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以为你跟他们一样不管我、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们都想让我死,才不敢相信你。”
陆聿依旧沉默。
“哥哥,我还想做你的妹妹,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小女郎眼池潋滟地望着他,“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陆聿眼中微光涌动,他想要坐起来,起的太猛,眼前骤然一黑,一阵晕眩,便又重重倒了回去。
他复又躺在床上,揉着眉心,脸色苍白,闭了闭眼。
明锦立刻伸出柔软微凉的手指,温柔地帮他按着头。
“哥哥,好些了吗?”
陆聿茫然躺在床上,握住她的小手,接着她的问题,不答反问,“怎样一辈子?”
明锦动作一滞,手指在他掌心蜷缩,“一辈子……做兄妹好不好?”
陆聿眉峰拧了拧,只觉头疼欲裂。
“一辈子做兄妹……”
他喃喃着,声音低沉,语调模糊,带着几分凉薄讥讽。
明锦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忐忑不安。
陆聿眼神柔了一下,蓦地伸出手,微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白嫩饱满的脸颊。
明锦心中一动,恍然想起小时候,每次犯错的时候,她都会厚着脸皮伸个脸过去,让哥哥打她的脸。
每一次,哥哥都不过是轻轻捏一下她的脸颊,就当是罚过她了。
她心中一松,亲呢的用脸颊蹭着他带着薄茧的手指。
陆聿却黯然收回了手,自嘲一笑。
“可是,我不能再做你的哥哥了。”
明锦愕然。
陆聿直起身子,轻轻抱了一下她。
明锦怔了怔。
陆聿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闭上了眼。
芝芝,你要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
休息好之后,一行人便准备回京了。
惠风和畅,杨柳依依。
杨绍把马牵给明锦,小心护着她上马后,笑道:“芝芝,你可要等着我回京啊。”
明锦神色一懵,“啊?”
这是什么意思?
杨绍笑着解释道:“太后很快就会调我回京任职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常在京城见面了。”
明锦微微讶异,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也是,杨氏与陆氏有姻戚,杨绍又是天子近臣,他这样的身份,放个外官历练,不过是积累资历,等回京后,就能委以重任了。
明锦脸上漾开了笑容,甜甜笑着,“好啊,那我们在京城再见。”
杨绍仰头看着她那娇艳天真的模样,心都被软化了,他的笑意更深,把马缰递给她,又细心帮她整理着马鞍上的裙摆。
春日暖阳和煦,微风吹动着柳枝,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洒在二人身上。
陆聿在一旁默默看着树荫下谈笑自若的二人,眼睛好似被那光影刺痛。
他移开了视线,不带情绪地提醒道:“该走了。”
明锦回神,转头看了看陆聿,结束了交谈,对杨绍笑道:“哥哥喊我走了,杨二哥,我在京城等着你啊。”
杨绍含笑点了点头。
明锦驱马离去,边走、还不忘边回头跟杨绍摆摆手。
杨绍也同样对她挥着手。
远方辽落的山川,青翠朦胧,小女郎轻快的马蹄,欢快向着那群峰而去。
“哥哥。”
明锦驱马跟上陆聿,含笑看着他,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眼底发青,宿醉之后,看上去很疲惫、憔悴的样子。
她对他笑了笑,“哥哥,我们走吧。”
陆聿没有吱声,淡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弯腰向她俯过身子。
明锦一怔。
陆聿伸手探向她一侧的裙摆,看上去就像把她半搂在怀里一样,修长的手指勾起了她缠绕马蹬上的绦带,一点一点挑了起来。
明锦这才反应过来,不由红了脸,她的襦裙腰带很长,上马时没注意,腰间的绦带被踩在马蹬上了。
幸好哥哥发现了,若是下马时一不留神扯开绦带,她的裙子就掉了,她丢人就丢大了。
她看着陆聿淡然从容的神色,轻声道:“谢谢哥哥。”
陆聿直起身子,默默将绦带整理好后,递到了她的手里。
明锦挽起绦带,往腰间压紧了些。
娄威和侍卫们也驱马追了过来,身后一阵马蹄起落声。
陆聿驱马前行,往京城方向而去。
明锦看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