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哥哥死了, 明锦若真是个烈性的, 此刻就该一死随她哥哥而去。
她今日有要事在身, 明锦的生死,她是一点儿都不在乎了。
*
明锦一路失魂落魄地跑来了平南王府。
不复过往的风光无限,此刻府中上下都挂起了白幡,下人们捶胸顿足, 哭的几欲气绝。
明锦恍恍惚惚,脚步虚浮, 跌跌撞撞地走来灵堂。
她呆呆看着堂上那刚刚刻好摆上的陆聿灵位,突然爬上了桌台, 把那灵位拿了下来。
闻讯赶来的下人都聚集在灵堂门口, 看着里边女郎失魂落魄的举止,不停抹着泪儿, 却不敢靠近阻止。
明锦抱着陆聿的灵位,盘膝坐到了地上,一言不发的开始用匕首在陆聿的名字旁又刻下了一行小字。
李媪推开门口聚集的众人,脚步蹒跚地拄杖走入灵堂。
她的头发一夜之间就全白了,眼泪也流干了,不知老天为何如此残忍,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媪走到明锦跟前,看清她紧挨着陆聿的名字,又刻下的妻崔氏明锦之位那几个字时,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终于来了。”
明锦手上动作一滞,“阿母一直在等我?”
李媪点点头,挨着她坐下,拿走了她手中的匕首,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小姐是准备给自己刻完牌位后,就在公子的灵前自尽,去见公子吗?”
明锦一言不发。
李媪摇摇头,哀声道:“公子不会想看见小姐这幅模样的。”
明锦已心如死灰,万念俱灭,“可是阿母,我已生无可恋了。”
前世,她已随他而去,这一世,她也不会丢下他一人。
两生两世,他们都不得圆满,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
难道他们真的无法冲破皇权的桎梏吗?
明锦闭上了眼,泪流满面。
李媪慈爱地抚着她的背,告诉她道:“如果小姐现在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公子留给你的信了,小姐难道不想知道公子最后给你留下了什么话吗?”
明锦一怔,陆聿给她留信了?泪眼错愕道:“阿母,信呢?”
李媪缓缓从怀中取出了陆聿的绝笔信,“公子启程前,应该就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感了,他给我留下这封信,说他如果能平安回来,就让我把信烧掉,如果回不来,就让我把信交给小姐。”
明锦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逐字逐句地看着、看着,眼眶也渐渐盈满泪水,火烧般滚烫。
吾妹芝芝:
此信至妹手之时,兄已死。
犹忆少时与吾妹四时相伴,春观桃花,夏采莲蓬,秋赏芙蓉,冬折红梅,两小无猜,言笑晏晏。
及吾入宫为君伴读,妹尚年幼,娇弱可爱,吾每每离家之际,妹常执吾手泣涕,不忍分离,吾常抱妹于怀,软语慰抚。
至慈母见背,妹遭无妄,命几摧折,吾彼时年少,人微言轻,无力相护,乃至妹迫走边疆,兄妹情断。
妹走之年,兄万念俱灭,吾一生欢喜,一朝尽失矣……
当初接下魏长风的身份,是吾心甘情愿,与他人无尤。茍利社稷,死生以之,吾以身赴义,当仁不让。却也常悔恨当年以魏长风的身份接近你,以致误你一生。
那日红鸾帐暖,殷殷怜语,吾答应了你会拼尽全力回来见你,不想终是食言了。
吾身向死而生,注定不得善终,如今命丧,亦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如今,罪有应得的吾,以血偿还剑下亡魂,此身终是解脱了。
妹,无需为吾报仇。
……
明锦合上信,泪落纷纷。
陆聿这最后一封信,竟还在为皇帝开脱,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把自己的死归咎于罪有应得,担心她会为他做傻事。
巨大的悲痛与酸楚如海啸般将她淹没,明锦再也控制不住,掩面痛哭失声。
“哥哥。”
李媪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安抚,不住叹息落泪。
痛哭宣泄之后,明锦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暂时打消了自尽之念。
她以妻子的身份披麻戴孝,抱着陆聿的灵位,跪坐在灵堂的蒲团上,默默在火盆中为他烧着纸钱。
“我们早已是夫妻,你却在信中对我称妹,是不是早知此行会有不测,恐我会为你做傻事,就想以此否定我们的关系,让我忘记你,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明锦泪落纷纷,纸灰在她四周翻飞,烟雾模糊了视线。
“可你忘了,我说过,你若不回来,我绝不会独活。我本想随你而去,又不甘心让那些害了你的恶人逍遥法外,让亲者痛,仇者快。”
明锦的手指缓缓划过在他灵位上刻下的妻崔氏明锦那几个字,继续对他说着。
“你我之间,不仅是兄妹,更是夫妻。你说不让我为你报仇,而我却不能答应。”
最后几个字,她几是咬牙切齿地说出。
“谁杀了你,我就要杀了谁为你报仇。”
明锦眼神陡然一狠,将灵位放好,擦干眼泪,扯下孝服,走出灵堂,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哥哥,黄泉路险,我很快就会来见你。
等我。
*
太师府。
房塌楼毁,一片荒芜。
陆顺华下车后,就扑通跪倒在门前,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俨然一副至纯至真的孝女模样。
“阿耶啊!”
杨淑君搀扶着她起身,边抹泪边劝说皇后要保重凤体。
陆顺华不肯起身,虽明知不合礼制,她还是痛哭流涕的一步三叩首的跪进太师府,以示孝心。
陆鉴一众姬妾及庶出子女,以及来拜祭太师的百官也都是跟着皇后的脚步,陪哭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