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徒儿食言了。
云岚哭得更痛了,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此时与师父相认。
她只是在梦中感受到了切肤的丧徒之痛,便心如刀绞。师尊爱重她,若此次破障失败,她就是舍了命也要将师尊送出这鬼障。
若将来她们师徒二人都能活着回青岚山,那自当是皆大欢喜,若此刻与师尊提前相认,最终破障的事情有变,万般凶险下她自是要舍了命换来师尊一线生机。
师尊便要经受丧徒之痛,她该如何伤心……
倒不若不相认,也免得以后图惹师尊神伤。
桓星言一下下抚着怀中姑娘因抽泣而颤抖的肩头,心道出去后,也要想方设法与这小辈见上一见。
“我与老沈说到做到,你可要振作起来,再哭下去,误了吏鬼接新嫁娘上轿去岱山府门的时辰,吏鬼可不会放过咱们。”
“……”
嫁衣本就是血红血红的,云岚的血泪抹在上头,也只是在殷红的布料上沁出了斑斑湿痕。
“若此后还想与我相见,便扮作今日的模样……”
云岚抬起头,泪中带笑点头与她许下约定。
两个新嫁娘怀揣着对鬼境外重逢的憧憬,顶着红盖头,携手出了房门。
沈归岳在每人手心都留下了问苍茫的护体符箓,和主动催动,便能遮蔽吏鬼五感的小法阵。
云巍与楚回舟虽能混进老吴王的府门,但无法与两对结亲的新人一般,接近老吴王,沈归岳便安排两人在府门中接应。
这日午时,是阳气最重的时候,也是老吴王最虚弱之时,他与桓星言则带着云岚和迦莲趁靠近老吴王,用他那伪装成破笔的仙器问苍茫,设下能短暂困住老吴王的阵法,借机破开二重鬼障,恢复自身修为,再同老吴王鏖战,彻底毁去十万副累累白骨造就的岱山。
迦莲自云岚从屋内出现后,便摘下遮蔽了左眸的绢纱遮目,与她立在一处。
两人站在一起,引得外头路过的邻里抚掌称赞,天造地设,好一对儿璧人。
这次换楚回舟挎着个脸,说什么也不给这些邻里分糖果子。
云巍冲进围观的邻里中间,发癫发狂叫个不停,将那些来看迦莲和云岚的人都赶走了,才作罢。
云巍撒完疯,四个吏鬼便扛着两顶红彤彤的小轿,穿过薄雾,从蜿蜒的青石砖小路上晃晃悠悠的来了。
云岚心里绷着弦,同桓星言分别做进了小轿,轿帘子一放下,便将她与外头隔绝开。
这轿子似有说法,一进入其中,便听不见外头一丝人声儿,也看不见一丝人影儿。
唯有吏鬼的铁底儿皂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咚咚声。
一下一下,像是在敲丧钟,带着一种水滴石穿,势必要撞碎她道心的可怖节奏。
慢慢的,她听到唢吶声。
唢吶,是婚丧嫁娶必不可少的角儿。
它明亮高亢的音色一响起,不是永结同心的高潮,不是生死更迭的尾章。
可云岚却从未听过唢吶这般凄厉的音色,像是将尽的生命,燃尽全力奏出嘶哑、疯狂的绝响。
她不受控地将自己带入到这种玄之又玄的心境。
他们何尝不是在燃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将尽的神魂,试图破开鬼障的桎梏?
云岚还留有一丝清醒,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被鬼障带入进了诡异的幻觉,她将沈哥临行前在手心留下的符箓贴在眉心。
那股疯狂地绝望感才逐渐被驱散。
她耳边凄厉的唢吶乐音立刻峰回路转,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她开始听到外头锣鼓欢天的喧闹声。
甚至还听到鱼摊老板向沈哥道贺一门双喜,云巍不满地汪汪叫,吓到了鱼摊老板,迦莲忙同鱼摊老板道歉。
外头乱槽槽的,可她心里却无比安定。
他们,都会出去的。
渐渐的,鞭炮声越来越响,晃晃悠悠的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轿帘子被一双带着疤痕的手从外头掀起来,云岚透过左眸,看到了顶着盖头,一身似火红衣的自己。
迦莲伸手,等云岚主动将手交到自己掌心,牵着她从那方不见天日的小轿子里出来。
第 70 章
云岚学着其他新嫁娘的样子, 含羞带怯地从轿子上缓步下来,将将站稳,便有吏鬼用红绸将迦莲的和云岚的一只脚捆在一起, 归岳和桓星言也一样,左脚和右脚被捆在一处。
唢吶声短暂的停下, 百来个五六岁的孩子齐声呼和:“红绸捆住脚, 郎君跑不了!”
稚嫩的和声刚停下, 新郎新娘的队伍的前方发生了不小的倒地声,她还未踮起脚去看, 便从左眸瞧见了迦莲在高处看见的一幕。
在前方需新人一齐跳过的一道门槛处, 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乱子。
噗咚一声摔倒的是个新娘,她的新郎官像是失心疯了, 不顾两人的脚绑在一处, 癫狂地拖着新娘要离开拿到门槛,好像突然对这门亲事反悔了似的, 他想要挣断将两人牢牢捆绑的红绸,但那红绸越捆越紧,隔着喜服在他的脚腕处勒出了一道褶。
新娘瘫坐在地, 又哭又笑, 她掀起了红盖头, 底下露出带着血泪脸。
会流下血泪的新娘,明显是只鬼。
再看地上, 那新郎是个有影子的活人——与她和迦莲一样,是对要成亲的人鬼夫妻。t
“府君的问心红绸从不骗女子!专惩治花心男子!”新娘牵着自己脚上的红绸站起来,那越勒越紧的问心红绸并未影响她, 可地上的新郎被勒得痛苦不已。
云岚的脚踝隐约有一丝幻痛。
此时,三个吏鬼从天而降, 其中两个从地上粗暴架起那涕泗横流的新郎,让他动弹不得,另一个举起了血迹斑斑的斧子,手起斧落,那新郎官被捆着的脚就被直接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