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言微微颔首,江黛青就取茶夹在手,清洗茶具。
纤手皓腕,素环泠然。梅言不发一言,看得专注。待得江黛青奉茶到面前,才屈指叩桌为礼。
摘星楼视野很好,江黛青望向窗外。时近黄昏,正是烟火缥缈人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她忽然问梅言:“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说君善能接住我吗?”
梅言一惊:“有什么想不开的?”
江黛青回转头来,抿一口茶,貌似不屑:“这个高度,又摔不死。”眼中的情愫,梅言看不懂。看他似是不解,江黛青微微牵扯嘴角,挤出一笑:“多高才能摔死,多深才能淹死,多久才能饥渴而死,多少药量才能致死,失多少血才能坏死。你觉得我会不清楚吗?”她起身:“告辞。”
梅言只觉心惊肉跳,难以置信。这就是江黛青口中的“求生”?在他看来,她的行止,更像是在摸索一条“完美的死路”......
江黛青向嵇元发作一场,又同梅言说了些过激的话,自己也觉得失控。她心烦意乱不敢再见人,就在府里僻静的地方瞎走。捡个阴暗的角落,靠在山石上垂眸轻叹一会儿。摸摸手上的幽篁,略感心定,索性取在手中把玩,聊以□□。
冰凉的刀身光芒却不耀眼,而是温温吞吞的。看到玉祖在腕,江黛青不由用幽篁轻轻敲击。金石之声,清脆铿然。她思绪刚要飘远,忽觉右侧有人靠近,下意识出手,幽篁被夹在一人指尖。
雄姿英发,却是风艾,身后还跟着风芪。是了,风行卫负责着王府的戍卫,也没什么能逃得过他们的视线去。
江黛青道声“抱歉。”她说:“我无意识的。府中其实不该如此。”
风艾却说:“无妨。王妃警惕性高些,是好事。”
江黛青却不肯轻易原谅自己:“这是遇到你们。若是侍女、小厮甚至客人呢?”
风艾和风芪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意外。风艾将幽篁还给江黛青,她便收在袖中。风芪道:“幽篁尚算得用,三棱镖未臻完善。”江黛青对他嫣然一笑:“还未谢你。你也替我打了不少东西了。”
“王妃言重了。”风芪一礼。江黛青便道:“你们对我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只狐假虎威的狐貍罢了。”
江黛青神色郁郁:“若无君善,我又算什么呢?”
风芪不知如何应答,看向风艾。风艾略略思索,对江黛青道:“既然如此,我等应如何称呼王妃?”江黛青微怔,觉得他问得有些突兀,随即回答:“江黛青。”她说:“你们皆可唤我本名。”嵇元就是这样向风芍介绍她的。
风艾和风芪对视一眼,风芪伸手递来一梭三棱镖:“试试看。”
江黛青的反应似是有些迟缓,看风芪一脸认真,才缓缓接过三棱镖,眨了眨眼:“试......怎么试?”
风芪看向风艾,他便隐身在山石之间,神出鬼没起来。
“我去......”江黛青看向风芪,眼神有些软,带了些求助的意思。风芪不像风苓善解人意,也不像风荇和她颇有默契,就像个严厉的老师一般:“看风艾。”
江黛青硬着头皮抬手,咬牙出镖,被风艾接在手中。
“差得有点远......”风芪抱臂思量。
江黛青已经是自暴自弃的状态,思绪早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风艾走来,却有笑意:“看来风荇是教得有些随意。”神态似是带些揶揄。
江黛青倍感羞愧,连带风荇的份儿一起。
“你们怎么在这儿?”却是风苓的声音。
江黛青回望,风苓就惊讶起来:“王妃这是怎么了?”他笑道:“这要是叫王爷看到可不得了。”江黛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忙摸摸两颊,果然有些热。她低下头,以手背掩住口鼻,极力调整情绪。
“快回吧。”风苓道:“王爷和风荇都在找你。”
江黛青点点头,望清净处去了。还未走到,就遇上了风荇:“你去哪里了?”
“你离我远些,免得我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江黛青情绪还未能收放自如,风荇跟前,倒是能坦诚些。风荇无言,默默跟在她身后打量她。
别无他法,江黛青也只会研墨静心,一举一动,却有些迟缓。风荇接过墨来,她就铺纸,一遍、一遍地,默写心经。徒劳而无功。那些字,一笔一划她都再熟悉不过了。
搁笔叹气,江黛青双手据案,低垂螓首。风荇见她苦恼,意图安慰,轻轻抚上她后背。熟料江黛青却回身一把抱住了他。
风荇正自吃惊,就听江黛青问:“是不是我现在挂碍太多了?为什么我总觉得恐惧?”声音也很是喑哑。他轻轻拍拍她的背:“要不要我叫王爷来?”
“不要!”江黛青推开风荇,一脸惊恐地抗拒道:“我现在不想见他。”
风荇很是意外:“为什么?”
“我害怕。”江黛青神色有些失常:“我怕把他吓到。”
风荇看江黛青神情恍惚,这也不是他擅长的:“我带你去找风苓?”
江黛青犹豫不决,她更想一个人呆着,但又明知无益。风荇替她做了决定,抓起她的手就走。谁想还没出乐辉院,就遇到了嵇元和风苓,想必正是风苓找到了嵇元,告知他江黛青已回清净处。
风荇丝毫没有停顿,放开了江黛青,却把嵇元径直拉走了。
江黛青一脸震惊。倒是风苓,见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他问:“风荇要我做什么?”
江黛青张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低下头,眼中纷乱的情绪就有些掩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