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元甚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当先上山。嵇丰也是神色复杂地看了江黛青一眼,才跟上嵇元。
转头等风荇过来,江黛青还扶着他手臂,得他托着背心伤骨,一步一步咬牙上来。天王殿出现在眼前,江黛青才仰头长舒一口气,缓一缓微红的眼圈。
“其实那个贼子不必你出手的。”风荇边说,边将江黛青的那梭惊龙替她插回腰间。
“太近了。”江黛青只说了一句:“怕吓着丰弟和意远。”
嵇丰和梅言在前面等着进殿,离得原也不远。闻言都是身形微滞,却是各自思量。
按照尊卑,自然该是嵇元和江黛青在前,嵇丰在后。嵇元向江黛青伸出手,她便迈步越过嵇丰、梅言,略无顾忌地与他携手同行。
出得天王殿,正要往大雄宝殿走去,忽然一道香风倩影扑来。江黛青下意识闪身避过,那粉衣姑娘便扑了个空。这一幕何其熟悉,风荇不禁失笑出声。众人一时都看向他,他才觉失态,微微清嗓,肃然而立。
江黛青懒得理会,拔脚就走。那姑娘见没扑着江黛青,转而跪爬两步,一把抱住嵇元大腿:“王爷救命!”
众人见状,惊得呆了。嵇元一滞,就见江黛青折而复返,抬脚蹬在那姑娘的肩头,将她踹倒在地。抱臂瞪一眼嵇元,他便趁机抽身而走,不敢停留。身后众人都不意外,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殿内进香,江黛青阖眸祈求:只愿嵇元福寿绵长。
殿右客堂中,江黛青一行人落座稍憩。僧徒奉上清茶,江黛青摸摸茶盏,却并未饮用。闻得沙弥禀报了二位王爷遇刺一事,主持的脸色微变,轻念佛号。
众人肃然,堂中只闻盏盖相触碰发出的轻微脆响。嵇元放下茶盏,对主持说:“法师想必不得空闲,不必相陪。我等可自行随喜。”
主持一礼,就待离去。忽而又停住,向江黛青望一眼,说道:“贫僧尚有一言,进于祾王妃:一念收敛,则万善来同;一念放恣,则百邪乘衅。阿弥陀佛......”
江黛青闻言气血上涌,毛发倒竖,怒目道:“主持世外清净人,少管红尘中等闲之事,先管好你寺中僧众的口舌吧!本王妃遇袭就是从寺中走漏的消息!”
主持不见动摇,只念叨着:“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向江黛青合十一礼,带着沙弥离去了。江黛青瞠目切齿,怒火中烧,一把将茶盏拂落在地,红了眼眶。看她气得直抖,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嵇元刚起身,就见风艾也动身离去,不觉诧异。
走到江黛青跟前,嵇元将她按在怀中。江黛青埋首他腰间默默哽咽。别人不知道江黛青的委屈,嵇元又怎么会不明白?想到这些委屈都是为自己而受,嵇元也不禁心酸忍泪。
江黛青的双手攀上嵇元的腰背搂住,梅言这才发现,惊呼出声:“黛青!你的手......”
嵇元遽然抽身,拉过江黛青烫红的手细看,以至于她的泪还不曾收住,如珠断线而下。正蹙眉间,却见风艾回来,还带来一方浸透井水的手帕。他蹲跪在地,将湿湿冷冷的手帕包覆在江黛青的右手之上。起身侍立她身后,由始至终,没有半句言语。
陷迷茫路不自知
“你带丰弟他们去逛逛吧。”江黛青对嵇元说:“我歇歇就来。”
嵇元知江黛青要收拾整理情绪,一步三回首地带走了嵇丰、梅言和金涛,哪个又不曾回头关切江黛青?他们一走,自然也带走了嵇丰的侍卫。但不知道是不是默契,风行卫却都留了下来。
嵇元他们刚走,江黛青就肘支膝头,双手掩面叹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珠泪不断滴落。半晌,江黛青才交指支颐,哽咽着低问:“是我做错了吗?”
“与你何干?”风荇不假思索:“你替王爷吃的苦够多了!”
“那和尚说是我自找的。”江黛青撇嘴。
“听他瞎说呢!”
风苓失笑:“什么都没看到,可不就是瞎说吗?”逗得江黛青也绽出了一个微笑。然而,她又抬眼问风荇道:“如果说,君善的祸事都是因我而招致的呢?”她怯怯地问道:“如果,是我带来的妖妄呢?”
风荇挑眉,似是轻蔑:“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人在能掌握一切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不会相信,只会相信自己。”江黛青看向风荇:“但当一切开始脱离掌握,变得不受控制的时候,才会开始反思,寻求外力。”
众卫听懂了。江黛青心力交瘁,有了力所不能及之叹。
风苓上前,半跪在江黛青身前,抓着她双手柔声宽慰:“卿卿你只是累了,需要休息。这些时日的事情,桩桩件件接踵而至,你会应接不暇也是正常的。”
江黛青看向风苓,似是出神,问道:“如果我多做善事,君善的处境,会变好吗?”她动摇了。风苓有一万种应答的方法,然而他一个也说不出来,只想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他也这样做了。江黛青不得不微仰着身子承受。勾住风苓双肩,听他低低叹道:“卿卿,你一路以来一直在做善事啊!少则惠及一身,多则造福万姓,你自己竟不觉得吗?”
风苓松开江黛青,果然见她一脸茫然。
“园中时雨、棠溪玥、解介心,哪个不是你一念之仁救下来的?你杀的段居真也好,修顺也罢,哪个留下性命不会为害世间?更不要提你揪出来的那些花贼、蠹虫......”
“卿卿......”风苓略带忧郁的眉眼直直盯着江黛青,言之凿凿:“我敢说,你是这世间,善事做得最多的姑娘了!”他倏然展笑,柔媚而言:“浮生如寄,何妨恣意?但行其是,莫问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