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吃一惊,不由抓紧了梅言的手,下意识地缩身在月季花丛之后。梅言也自意外,挡住她探身一看,却更是讶然:“寒巫!”
浑身一僵,江黛青听过这个名字,不觉怔在当下。
“我道是谁?怎么是贺衣小友?”那寒巫看起来年过五旬,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梅言看了江黛青一眼,稍一犹豫是否该向她引荐那将她摄来的异人。就是这一个小动作,叫寒巫转瞬间变了脸色。
“山人云游,在此也停留许久了。”他转身大踏步便走:“小友莫来寻我!”
江黛青觉得他言行很是奇怪,好奇驱使她也倾身窥看,然而这一看便红了眼眶。目眦欲裂,她撕心裂肺地唤道:
“祖父!”
眼睁睁看那“寒巫”身形一滞,江黛青情知没有错认,当即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祖父!别丢下我!”泪水如决堤般簌簌而下。
“黛青!”
梅言更是慌张,一把没拉住她,两人从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跌倒滚落。
远远传来那人步似流星,渐行渐远的声音:“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
梅言将江黛青护在怀中,落地与她为垫,吃痛闷哼了一声。江黛青滚落在地,望着遥不可及的那人,恨恨地捶地啜泣。
虽则不明所以,梅言还是爬起来,将江黛青扶起,取出手帕,同她擦一擦满是泪痕的脸颊,轻叹一声:“他脚力极健,不骑掣电怕是追不上的......”
江黛青侧首,看向一旁坠地散落的捧花,缓缓将之拾起,抱在怀里泪落不止。
梅言只得在她身边坐下,任她先尽情发泄。若果真如她所言,寒巫确是她祖父,那这月季,就是祖父为她亲手种下,如何能叫她不感慨万千?
将江黛青揽在怀里,叫她靠着自己肩膀,轻声问道:“你说......他是你祖父?”
“嗯......”江黛青埋首在月季花中,窝在梅言怀里:“身形步伐,毫无二致。我也没想到......时隔二十余年,我还是能一眼认出......”稍微哽咽,她才继续叹息道:“认得出衣饰各异的他......”
抬眸用她哭得通红,泪光盈盈的双眸看着梅言,她敛眉相问:“你管他......叫韩巫?”
“韩......”江黛青泫然欲泣:“正是外祖姓氏。”
梅言忍不住微微吞咽,将她复又按在怀里。原来,所谓“寒巫”,竟然是“韩巫”。大约嵇丰也从未想过,这人召摄江黛青,恐怕也并非只为她与嵇元命格相合。
两人枯坐了许久,直到天色都开始变暗,梅言才劝道:“走吧,黛青。我们离开过久,只怕君善要担心了......”
江黛青似是才回神,却突然问道:“他身上......那些金光灿灿的东西......是什么?”
梅言一愣:“什么金灿灿的东西?”
“你看不到?”江黛青更是疑惑:“他举动都有金色的光点追随,像......影子一般跟着他......”却也无法形容得更清楚了。
梅言正思量,忽闻风荇的声音从山坡上传来:“还不回?”他不满道:“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江黛青忙转向梅言,问道:“我眼睛可还肿?”
梅言不禁莞尔:“嗯。”
躲避着风荇的目光,不愿让他看了笑话。然而风荇却没说什么,只取出腰间竹筒,倾些水在梅言默契递来的手帕上,叫江黛青冰一冰。
好在时过日晡,不仔细看大约也看不出什么,江黛青回到嵇元身边,并未提起见到了“祖父”。
然而,嵇元又怎么可能毫无知觉?江黛青心事重重的样子,绝非简简单单的月季所能勾起。终究是忍不住问了梅言。
沉吟半晌,梅言才据实以告。
“黛青大约不愿提起。”
嵇元颔首,懂得她的情怯。微敛眉心,他疑惑道:“怎会如此?”
梅言也有猜测:“我想......寒巫大约也不是,至少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说:“还记得兴龙寺法慧禅师吗?他曾经看出黛青双魂一体,和黛青提到寒巫的异常金光或者有某种联系。”
“你的意思是,那是双魂未能完全融合的表现?”嵇元不解:“寒巫若也是召魂融身,时间肯定要比黛青早得多吧?”
梅言点点头:“具体的缘故,恐怕我们无从得知了。也许是没有我这种医者为他调理,也许是他当时术法不够精熟?”
默然临风,两人并肩各自思量着。
一路向南,直到进入了河南道。三次南下,取道各自不同,这次是迁就棠溪玥,直取沁水县路径。
时已入秋,天气却还是热得厉害,众人走来都是汗津津的。行至一条水杉、湖杨两植的土路,隐隐有波光散射在众人脸上。看着那树丛中隐现的粼粼金光,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视线。
嵇元头一个下马,向江黛青伸出手。
带些诧异,江黛青牵住他,被他一把拉下马去。
接住江黛青,嵇元扭头就穿林而过,向着湖泊飞奔而去,叫江黛青不得不提着些裙裾,慌忙倒步。嵇元跑得又快又稳,甚至让江黛青有种被他带着起飞了的错觉。望着他的背影,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在湖边猛然驻足回身,含笑抱住扑进自己怀中的江黛青,嵇元向后便倒。看着眼前江黛青杏眸微瞠,下意识地张口屏息,牢牢抱住她,与她一同跌进了湖里。
当日落水慌忙放开的手,而今总算紧紧捉住了她的双臂。两人在湖中几个浮沉,才同步了踩水的频率。看江黛青气息渐稳,勾唇坏笑,嵇元侧首俯身吻住她,拱开香唇,窃取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