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仅只是普通的调任或升迁绝不至于此, 最特别的是尚书令之位已经许久不曾真的有人坐上了,这个职位早在数代前就已经成了一个虚衔。
本朝官职里, 有实权的最高官职也在从二品,为尚书左右仆射,这就已经是朝臣权利的顶峰, 如之前权势通天的六部尚书也只是正三品而已, 再往上便只有荣誉品级,如太子太师这般,一般来说只有尊贵并无实权。
可一旦重启尚书令一职, 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位同宰相,是真真正正的号令群臣,和之前的刑部尚书不可同日而语。
也正因如此, 此事陛下一旦一锤定音选择了姜尚书,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可是不小,不管朝野震动,就连后宫也是如此。
有棠妃这么个得宠又生养了皇子的嫔妃在陛下身边侍奉着,其父亲姜尚书又成了尚书令, 如此一来姜氏满门荣耀, 权势荣耀都登上了顶峰。
有人欢喜有人愁,未央宫热闹非凡的时候, 自然就有人冷冷清清,人与人的悲喜从来都是不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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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内。
皇后看着手中的信纸, 愤懑让她几乎无法冷静,额上连青筋都在突突直跳。她强忍着要将信纸揉烂的冲动,金灿灿的凤尾寇甲在桌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生硬道:“沉住气,本宫还要怎么样才能沉得住气?”
“仅仅是在后宫给棠妃宫权,给她尊贵也就罢了,陛下连她的母族都如此优待。是不是改日就该把本宫的后位免了,干脆也给了棠妃罢了!”
陛下分明是如此英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一门独大的风险?
即便是当初的丹妃,她得宠了那么多年,陛下也绝不会因她误了国事。棠妃究竟灌了什么迷魂药,能让陛下一再破例。
尚书令……尚书令是何等尊崇的职位,能够号令百官。棠妃的母族如今更加显赫,往后人人避让,岂不是连她这个皇后也得看她三分颜色!
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整个赵家奉献了这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竟比不得一个女人在陛下心中要紧。
皇后越想越怒,呼吸急促,面色涨红,仅是这般发泄出来还不够,她几乎失控,抬手便把桌子上的瓷器统统扫到了地上。
“砰!”
贵重的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身侧最贴身的芷仪都被吓了一跳,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看到这一幕岂不心惊?
芷仪唯恐外头隔墙有耳,忙上前低声劝着:“娘娘消消气,您先别急,太后方才不是已经送了信给您吗?”
“奴婢不懂朝政上的事,可奴婢知道皇后就是皇后,妃子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皇后去。”
“是吗?”皇后急促的喘息着,微红的双眼满是失望和愤慨,“就算本宫仍是皇后,可也再不是从前那般了。”
“有了陛下此举,往后的日子你且看去,满是棠妃的天下了。”
芷仪一时无言,只能小声说:“娘娘宽宽心,花无百日红,一时的得意又有什么好的,只有永恒的地位和权利才是真的。您瞧当初的丹妃,婢子出身,比陛下年纪还大,可还不是得宠了那么多年?但自从有了棠妃以后,丹妃的恩宠早就不如以往了。”
“如今棠妃尚且年轻,陛下对她满意,多宠爱几年也是有的,可往后等她红颜老去,难道就没有更年轻貌美合人心意的美人出现了吗?再说了,树大招风的道理奴婢还是懂的,就连底下的下人们今日也在私下讨论此事,可见闹得凶。”
“宁婉仪如今小有恩宠,陛下待她不错,正好她也是个宠辱不惊的性子,倒是有指望的。”
“这些道理本宫怎么会不明白,”皇后定定看着眼前的虚无许久,终于勉强冷静下来,整个人却如脱水的鱼一般蔫了下去,透着疲倦的死寂,“本宫只是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想不通为何她已经如此努力经营和改变一切,事情为什么还是会一路朝着最坏的方向走路。也接受不了如今的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不仅失了原本就没有几分的陛下给她的敬爱,也失去了那个沉稳的自己。
她不过是想让一切都回到原来能够一手掌握的境地,回到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有嫡出的公主,陛下的敬重,崇高的地位的时刻。
只要彼此权衡,略施小计,就能把整个后宫都掌握在手中,即便有人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得宠的妃子而已。
可棠妃却是那个她始料未及的变数,打破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
皇后真是恨那个时候的自己,她怎么会傻到以为没了刘嫔和兰才人,她的位置就会更加稳固,除了豺狼还有虎豹,她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短短三年,她在棠妃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危机感,挫败感和恐慌感。皇后眼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眼看着她数次化险为夷,进退有度。
她偶尔甚至会想,是不是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女子比自己更适合做皇后,她天生就注定要把自己的后位抢走。
宁婉仪不服管教,丽美人又是个不中用的蠢货,没一人指望的上。
好累啊,皇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时今日这般累过,好像身上背着千斤重的躯壳在行走,却永远都看不到明天。
看着娘娘如此模样,芷仪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用了,只能安安静静的在身边陪着。
一主一仆坐在偌大的凤仪宫主殿内,任由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殿内不知到底寂静了多久,久到连皇后都有些恍惚,如今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