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挣开她,“达亚娜,别再说了。”
达亚娜的唇角扬了扬,带起一丝单薄的笑,“大汗,你别误会,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抱怨什么,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正如我方才说的,我不后悔。”
她侧了侧身子,抬眼望着大帐的方向,笑道,“你虽然不爱我,却送给了我这世上最好的礼物,依拉勒,他是我们的儿子,是我和你的儿子,大汗,我真的很感激你。”
寒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神色稍微和缓了些,“我已经将怜冰决的心法封印在他的体内,只是他年纪尚小,一时半刻怕是还没有办法完全领悟其中关窍,达亚娜,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达亚娜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魏和西域要打仗了,我没有把握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大汗,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么丧气的话,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来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
达亚娜红了眼眶,大声道,“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你是我的丈夫,依拉勒是我们二人的骨肉,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寒星凝视着达亚娜的眼眸,一字一顿,“阿烟不是不相干的女人,她是我这辈子唯一动过心的女子,她是我的另外半条命,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达亚娜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她退后一步,大口喘气,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自己,“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和你的孩子又算什么?”
寒星张臂搂住了她,“对不起。”
剎那间,达亚娜仿佛失去了意识,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只能感受到寒星的体温还有自己的心跳。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寒星的衣襟湿了,他垂眸看着她,神情微微有些错愕。
自从达亚娜嫁到西域,寒星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流泪的样子,一次都没有。
在他的印象中,达亚娜就像天上的红日,永远是那么的朝气蓬勃,乐观坚韧,明艳动人。
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不会哭的。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她也会伤心,也会难过,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叹了口气,抬手拢住她的发心,浅蓝色的幽芒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汇入她的体内。
达亚娜沉浸在汹涌澎湃的悲伤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觉察时,却是已经迟了。
她猛地推开他,“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达亚娜虽然不似寒星那般武功高强,却也是自小习武之人,她发现寒星居然渡了一半的内力给自己,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大战在即,寒星这么做,除非是不想活了。
对,他就是不想活了。
寒星淡淡道,“照顾好依拉勒,他现在承载不了这么强大的内力,等他有一天能将霜寒十四州融会贯通了,你再将我的内力慢慢传给他。”
达亚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一股酸涩从心头涌上鼻尖,她抽泣着问,“大汗,如果有一天,他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该怎么回答他?”
寒星默了默,半晌,他缓声道,“你就说,他的父亲本来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一不小心掉了下来,他的父亲练了很久很久的武功,才找到了回到天上的办法。他要是想找到父亲,就要好好习武,好好读书,等有一天练到和他的父亲一样厉害了,他就也能飞到天上去了。”
达亚娜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依拉勒已经十岁了,你以为,这种哄小孩的把戏,还能瞒他多久?”
寒星一脸云淡风轻,“等他长大了,想通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在意这些事情了。”
今晚的天空很是清朗,明月高悬,星子一闪一闪,堪堪缀在夜色一角。
寒星抬眼望着头顶的星空,恍惚间,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达亚娜立在当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怔,泪水模糊了他的轮廓,像是一团云雾,忽聚忽散。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大汗,不要丢下我!”
寒星一愣,下意识想要拽开她的手,可她抱得那么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饶是他也挣脱不开。大片大片的湿热漫过他的后背,他叹了口气,抬手覆上了她的手。
“达亚娜,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我很早很早就认识了你,或许我会爱上你。”
达亚娜朦胧的泪眼中闪过一丝欢喜,“真的吗?”
“嗯。”
寒星听见,她似乎是笑了一下,“大汗,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要早点遇上你。”
寒星没有应声,他解下腰间的佩剑,交到她的手上。
他垂指轻抚青霜剑的剑身,眼中满是不舍,“此剑与我相伴三十余载,从未离身,待我去后,你将此剑交给寒木,告诉他,见剑如见我,我希望,他能娶妻生子,安稳一生。”
达亚娜颤手接过青霜剑,哑声应道,“好。”
“依拉勒虽然争气,到底是个孩子,若是尧里瓦斯还活着,他一定会尽心辅佐,我也能少些牵挂,可惜……”
寒星没再说下去,他仰起脸,望着天上大大小小的星子。他从前听过一个传说,人死了之后,都会回到天上,变成一颗颗小星星,看着自己牵挂的人。
寒星的眼眸亮了亮,继续说,“所幸寒木、艾山、沙吾提也都是可信赖之人,有他们在,我很放心。无论此战,本汗是生是死,西域是胜是负,大魏都会元气大伤,你让依拉勒不要急于用兵,一时的成败并不要紧,他读过许多书,应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你让他带着西域的将士们趁着这个机会修生养息,以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