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的大批灵仪族逆贼不知所踪,宴白遣了越州军日夜巡视,哨点只增不减,陈清忙得高高兴兴,总算不被当病秧子护着,有事做才有踏实的感觉,冒死又如何呢?一把环首刀握在手里,便不怕山精鬼怪。
刘夕和左禄被押送离开之后,宴白发现风如月和临瑶不见了,亲自去了竹院里寻过,除了竹羽迎风与那清泉流水相颂,别无其他声响,走进去一瞧,物件皆摆放整齐,该在哪里的还在哪里,就是该在那里的人,没在。
淳安婉听了他的疑惑,心里盘算了一下,“临瑶若不是去玩儿了,便是跟着刘夕去京城了。”
“夫人如何知晓?且她去京城做什么?”宴白没有亲故,最亲近的便是他的主子,无法想及养育之恩,亲属之情。
淳安婉知晓他,不懂也正常,“临瑶不谙世事,定是被惯着护着长大的,对刘夕难免有些感情,去送他也好,去杀他也好,都在理。”
“嗯,风如月定是陪着她的。”
“风大人随心所欲,他想去哪里都可以,你又何必想他?”
想他?宴白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越州忽然少了许多人,他有些不适应,便总想寻一寻。
“夫君,你可总想着他人了,可曾思量着还有我?”淳安婉试图安慰他。
宴白其实是清楚的,如今越州总算没什么大事,可终究不是自己一人之功,帮过自己的,他总是记得,眼见越州一片安宁,他又坐享着这安宁,久为人臣,还有些不习惯。
“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他答非所问起来,全然没在淳安婉的思路里。
秋日的纷乱在越州忽然收起,如同声势浩大的骤雨狂风,过境时忽然消失,转而耀日当空,凉风习习,伞打起来又收起,刚要躲避却发现已然天晴,人有些不适应也是自然。
只是一军统帅怎能沉溺,淳安婉也没再扯开话题,握起他的手,认真答道:“你该管好越州事宜,该搜捕逆贼余孽,该好好守在这里,也该看看我。”此时话不该太重,便加一个自己。
宴白忽然笑了,主子送他大礼,他当好好珍惜才是,也不知怎就恍惚起来。
许是街市里热闹非凡,百姓们喜笑颜开,各安其事,又许是军士们个个力能扛鼎,守纪又能干,根本无需他去多管,他一下有些担心这些都在不经意间流逝殆尽,故而想多了些。
“夫人说的是,我当清晰些,珍惜和护着越州和你。”
上岸
淳安婉拉着他往厨房里走,“你知道便好,我带你去做点别的,换换心情。”人间烟火,五谷为基,有什么迷失,大概是吃点儿东西便好了。
大山在厨房里忙着他的金桂花果酿,侯爷的吩咐他记得牢牢的,改日寻个机会,也可送到京城去,也算谢过侯爷的收留大恩,若不是顾言留下他,恐怕如今也只能在码头做做苦力,这一手好菜,也寻不得两三个人来尝。
淳安婉也喜着制些糕点,不是多爱,只想着打发时间,修养身心,一点点佐料,一点点细面,仔细捏一捏,置于水火之中,开盖又是上好的小点,可如花绽开,也可如脱兔鲜活,吃进嘴里,把苦愁殆尽,已成了习惯。
两人进了厨房,大山便招呼起来,替他们拿来需要的食材,宴白是不熟悉厨房的,跟着大山和淳安婉在厨房里试图学一学,可握剑的手始终捏不会一点小花儿,最后往灶边的椅子上一坐,放弃了,寥寥琐事做不了便搁下,顺势而为,不强求了。
“你们来吧,我这手粗得很,捏不成,都烂了。”
淳安婉柔和地笑着,“你也知道你手粗了?”
“侯爷从未说过我笨手笨脚,想来是我从未动手做过吃的。”宴白即识趣,也有自知之明。
大山走到墙边,拎起了墙角的酒坛子,寻了个碗,倒出一泉泠泠清酿,“宴大人,这是荔枝酿,天热那会儿我在城外寻了些采剩的荔枝,不曾想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宴白伸手接过,他什么都愿意尝尝,不爱扫人兴致,却也应着什么都试试的态度,常能捡到好东西,这荔枝虽是季末剩下的,酿出的酒却也香浓醇厚,一口下去如同闷了一口荔枝的汁水,不同的是,酒气上行,汇入鼻腔里,聚成久久不去的荔香。
大山站在一旁看着他喝下,淳安婉手里忙着拈花做那桂花糖糕,看着宴白喝了几口,便也想着这糖糕亦可下酒。
宴白喝足了一碗,把碗递给大山,“你心思巧妙,侯爷没带上你入京,亏大了。”
大山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他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爱做便做,有得做便好,没有的时候,他便不强求,能有口饭吃就行,连自己的名字,他也无所谓别人知不知道,他觉着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宴大人过誉了,京城里好厨子可多了去了,我怎比得上?”他把碗放在了在灶台上,厨娘见了自觉地走过去收起,放在了地上一盆待洗的碗筷里。
“好厨子满大俞多得去了,大小姐还是说你做的好吃,证明你的手艺是可以的。”淳安婉手一拍,细面扬起,如同手中挥出了仙气,在她手里,一堆堆的食材总能化作精细美观的糕点,宴白以为,此种技艺便如同仙娥点石成金。
几个人在厨房里闲适了一个时辰,眼看外头逐渐日上中天,光亮透过菱格纹的支摘窗,落到了在灶台上,一杠杠纹路交错有致,随着日头升起,歪斜的光影逐渐重合在了一起,成了一道粗旷的直线,正正落在了阿武摆好的瓶瓶罐罐上,刚刚好,一个都没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