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里的金莲花还有两块木牌,一股脑儿塞进他手里。
我望着远处的红艳,声音沙哑:“几时了?”
“戌正一刻。”他将东西攥在手心,神色不明,“月氏霖已被斩杀,今夜已经过去了。”
“赫连敏怡我也交给了柳公子,小姐……”
我挣扎着想要站直身子,打断他的话:“带我去藏书阁。”
藏书阁上到底什么呢?
此事赫连喻时必有参与,周闻安更是讳莫如深。
他向来不善于说谎,但他是第一次,未朝我透露半分。
所以会是什么呢?
劫后余生
“柳公子让我带你去找他。”他紧紧托着我,过了好久才回应我。
湖面波涛翻涌而上,如碎银溅落。
而湖对面,浓烟滚滚。
我只觉得口干舌燥,风灌进喉咙更是苦涩,“我要去找他。”
他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腕,有些力道:“他们都在等你。”
“我不要!”
我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
但我知道,这就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可现在的状况,只凭借我一人,难以走到对岸。
“带我去找他。”我揪着他的袖子,我在祈求他的同意,“好不好?”
他躲开我的视线,我立刻拽住他,“周闻安,我求你……”
萧瑟的秋风,好像把对面的浓烟吹送过来,呛得我直流眼泪,“带我去找他。”
他的迟疑,他的不忍,无来由的沉默,僵持不下。
血液直冲进大脑所带来的热烈消散,汗湿也在晚间秋风里化作寒意,揪回所有的不理智。
最后是我的妥协。
“你去找他吧。”我松开手,站稳了身体,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金莲花上,“我去见他们。”
我突如其来的冷静,他好像并不意外。
只是他的双手依旧保持原样,他在担心我的身体状况。
你看,在所有人心里,都认为我会妥协。
我会为了最终的目标,无条件的放弃妥协。
先是放弃宋观棋,然后放弃我的父亲母亲,再然后放弃我自己。
现在要我,放弃他。
周闻安的手渐渐垂下。
他的睫毛生的纤长浓密,他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我将斗篷又系紧了些,浅笑着,低声喊他的名字。
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我也总是在让他妥协。
他的身影消失在无边夜色,像是随风席卷而过的一片树叶,难觅寻踪。
所有人都错了。
在穷途末路时孤注一掷,不是妥协,是因为没有选择。
可交易谈判,这样的事情,有很多人都可以做。
有太多太多人,可以选择。
我们走到今日这一步,难道单单凭靠一个赵谖吗?
我们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不正是因为,在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承担起这份责任。
为了既定的目标,为了成就想要做的事情,只差最后一步,真的非我不可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要去见他,是我要做的事情。
是我想做的事情。
我赵谖,有我想要的选择。
——
像是密林瘴气,越深入越是折磨。
浓烟掩盖住大火的颜色,灼热的空气却想要融化一切。
周围脚步纷杂。
水声灌入引得地面潮湿,对灭火却好像不起作用。
断裂坍塌,激荡起的尘埃和木屑,迷了眼睛。
浓烟入肺,引起强烈的咳嗽,让我不由地佝偻起背。
仓惶间,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听的我只想逃。
我顾不上难受,埋着头,闭眼就想往里冲。
“赵谖!”
声音在耳畔,如惊雷乍起。
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也挡住了扑面而来的热浪和灰尘。
“赵谖。”
克制温和,隐隐带着责备。
我固执地没睁开眼看他,脸偏向一侧,没有同他说话。
他叹了口气,紧接着脸颊上柔软湿润的触感,惊得我睁开了眼,避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
他的手随着我的动作往前,一方湿润的帕子又落回到我脸上。
他在给我擦脸。
“你一定很好奇,这藏书阁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抛下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风烟熏过。
“风大火急,你猜的没错。”淡淡的笑意停在他的唇边,随着他的声音一同传送过来,“今夜,不会再下雨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那方湿帕子紧接着被摔到地上。
他放任我的情绪外泄,歪着头看着我笑。
目眦尽裂,我连声音都带着抖颤:“赫连喻时!”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眼睛总是盛着清浅的笑意,不达眼底,平常时候嘲讽意味更浓。
可今日,我竟瞧出几分癫狂。
他微微俯下身来,替我拨开漾到眼前的发丝:“我问过你的。”
“你说你是澧朝前来和亲的郡主,是金梧王新封的辰妃。”
他突然发力,一手摆脱桎梏环住我的后腰,另一只手直接抬起我的下巴。
伤口传来的痛意,让我有些站不住,但我还是梗着脖子,不想和他靠近。
“你说的这些话,现在想反悔吗?”
“闲兴居的东家,过河拆桥,出尔反尔。”他并不恼怒,甚至还有些享受地微眯起眼睛,“如此这般,我可以不和你合作。”
赫连喻时,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即便我一开始就知道,此刻也是真的觉得他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