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飞乌鹊西飞燕,盈盈一水经年见。
我笑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逢。
我坐在湖畔,随手拿起一块石子就往湖里丢。激起涟漪,花灯波动,花灯上的诗句荡到我眼前。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若把灯火通明的湖面比作银河。
那我算什么?
靴子踩在石子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闻的乌沉香香气抢先一步钻进我的鼻腔。
一阵风来,绸缎料子质地柔软,像是流水抚过脸颊。
眼眶就快拦不住我的眼泪了,可我明明没觉得有多难过啊。
我偏过头去,装作整理鬓发,偷偷抹了把眼泪。
谢晚叹了口气,半蹲下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你哭什么?”
“我才没有!”我没什么气势地剜了他一眼,“我这是困的。”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我。
他的眼睛生得好看,浓黑的瞳仁透彻明亮,忽然睫毛一垂遮住眼:“赵谖,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情爱,本来就不是只有你情我愿,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人多了去了。
我也早就知道,情爱本就不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
陛下赐婚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我日日夜夜说服自己要甘心接受,可偏偏有时候又总想为自己出头。
这小半年,我能做的都做了。
我让人散布皇长子已有心仪之人的传言,想让陛下收回旨意。
我在宫中教习时,大事虽不敢闯,但隔三差五总会闹出些小意外,以此想让皇后娘娘对我心生不满。
前几日更是大胆地和皇长子袒露心扉,支使他向陛下退亲,想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更不论今日种种,本就是我想要利用宋观棋,以此来摆脱既定的命运。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我心思腌臜,却不能让外人知晓。
事到如今,最后的希望破灭。兜兜转转,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
我仰头望天,过了好半晌才道:“牛郎织女,梁祝化蝶,孔雀东南飞,我都不喜欢。”
故事里的爱情尚不能圆满,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我垂下脑袋望着河面飘转的各色花灯,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终无所归。
“我只求不留遗憾。”
“事有反常,他有难言之隐。”他出声安慰,“宋尚书他……”
我摇摇头,不想让他说下去。
宋观棋背后的秘密,原因无他,我早就知道。我和他所背负的,都有关家族兴衰荣辱。
可事到如今,再深究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我还是把那支小银簪子丢进河里,坠入河流的那一瞬间,迅速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鼻子又酸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流进嘴巴,咸咸的,这和不听话被父亲训时流的眼泪味道是一样的。
谢晚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静静坐着。
“我也想放花灯。”我哭累了,嗓子也有些哑,眼睛肿得也有些睁不开,耳朵却灵敏。
他声音带着苦涩的妥协和卑微:“好。”
兔子花灯,是我喜欢的样式。
在他递过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一切也没什么不好。
当所有的一切已成定局,我甚至还有一丝庆幸,庆幸这个人是他。
街上行人渐渐少了,我老远就看见春秧和秋南向我跑来。
我侧身对着谢晚笑道:“这是你把帖子给我的最后机会了。”
我早就看到他胸口露出的一角金花笺。
一张迭得整齐的金花笺搁在我的掌心。
“下次见你的时候,我会把欠你的络子一同补上的。”我把笺纸握在掌心,转身就往她们的方向跑去,“不必送我。”
只身南下
天元十三年。
我与谢晚的婚事定下了,来年四月初六。
母亲替我缝制的嫁衣也快接近尾声。
我女红极差,却也能看得出母亲的用心。
江南水患再度爆发,北境也动乱不安。
兄长赵谚自请戍边,走的时候还有五日便是中秋佳节。我采了好些桂花,用来做桂花糕给他路上吃,新酿的葡萄酒也给了他好些瓶。
兄长赠我一柄轻巧短刀,刀柄上镌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
他跨上马背,朝我笑道:“阿满,等我归来庆祝你大婚。”
父亲与户部尚书李耀在朝堂上为江南治灾的款项吵了数次,闹得人尽皆知,却也没个结果。
坊间对此却颇有微辞,说首辅大人必有私心,恐怕是想私吞些银财。
我父亲是名声不好,但能坏到如此地步,我属实没料到。
父亲玩弄权术,为陛下铲除异己,确实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但对于民生实事他是尽心尽力,从没马虎了事过。
只不过前年上一任户部尚书曾指控过他渎职贪墨,草菅人命等数项罪名,但并无实据,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原来莫须有的事,当真能成为讨厌一个人的理由。
八月十四。
我听闻二皇子谢昭被指派去江南治水,宋观棋同行。
父亲下朝回家接连叹气,嚷着明日借病不再上朝。
母亲宽慰他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江南水患能治就好。
“年年治,年年闹。这种治法还值得拿出来吹嘘为政绩吗?”父亲气得摔了杯子,“皇上是老了不成?难不成他在位的每一年,都想被江南水患所累吗?”
父亲回头见了我,立即收敛了神色。
他捋着胡子,和颜悦色道:“明日中秋,皇长子可邀你一同赏月?”
我点点头:“帖子上午就送到了,明日用了晚膳,他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