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的忘了吗?”
当初我声嘶力竭,面目狰狞地往他的心口插上一刀,说着伤人的话,心里却在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庇佑我。
现如今,我好像没有期望了。
他这样的人,要是有了软肋,怎么走得长远啊。
“我没有。”他着急地想开口解释,脱口而出三个字之后,却再无下文。
人下意识为自己辩驳,脱口而出的三个字,都是一样的。
相对而立,那么近的距离,却感觉隔着银河。
当初坐在河边,说不愿意做牛郎织女,倒是一语成谶。
我不知道还要如何说,才能快刀斩乱麻。
我以为我说的够多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凡事都要留几分,才不至于让人下不来台。
“你走吧。”我下了逐客令。
夜深了,风也起了,有些冷,我抱着胳膊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他冲上来抱住我,我毫无防备,花环被撞落在地上,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直观地感受着他的喷薄欲出的焦急和不安。
我没有力气和他纠缠,索性就这样被他抱着。
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说,我也说累了。
“我不会了,我不会再……”
我突然一句话也不想听了。
我呆呆望着离我不过几步远的走廊,走廊处还挂着一串叮呤作响的海贝风铃。
那是春秧为了逗我开心,做了好些天。
“殿下,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这样,你就心软了吗?”
他的手松开了些,但始终没放下。
我没理会他的迟疑和难过,自顾自地开口道,“你不是都算到了吗?”
他的下颌点在我的耳朵上,微微颤抖,挣扎着想开口解释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那你算到今天了吗?”
他的手垂下,就像是提线木偶的手,每降一寸都用了好多力气来控制。
我顺势离开他的怀抱,三步并两步走上台阶,站在廊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离他远一点。”
“他,不好。”
他的睫羽遮住他的眼瞳,漆黑一片,和惨淡的月光交相呼应,却显得他楚楚可怜。
“那殿下呢?”
“殿下没拿我作赌吗?”
他明明早就知晓旁人的计划,也知道父亲的打算,可他宁愿在摘星楼上同我讲那些无关紧要的情话,也不愿意向我透露半分。
他宁愿隔岸观火,用我的身家性命作赌,赌我父亲对我的真心,赌无关人等对我的情意,来为自己搏一个前程似锦。
也不知晓他在江南与我同游,同我讲那些掏心窝子的话时,是什么心情?
既然他不怕失去我,那他如今在做什么?明明筹谋好一切,只差一锤定音,那如今为什么止步不前?
是掌舵人愧疚之下残存的怜悯吗?
我话说得平静,心跳呼吸也都平稳,可是脖颈处的濡湿,将我的自嘲与痛苦公之于众。
那不是花环上掉落的水珠,那是我的眼泪。
我忍不住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被我拆穿后的震惊与愤怒,站在月光下,又恢复了光风霁月的贵公子形象。
话摊开了,脸也撕破了,气氛却好像缓和了许多。
我看着他无喜无悲的眼眸里,觉得此刻我的眼泪有些多余。
但这是我应该要流的眼泪。
流干了,或许就不会再流了。
殿前陈情
我着实猜不透陛下的心思,如此风光的宴席,仅仅只是为了一个罪臣之子吗?
丝竹乱耳,觥筹交错。
探寻的目光和周遭的窃窃私语,都让我如坐针毡。
我宁愿把自己当作一只头埋在沙土里的鸵鸟,也不愿做戏台上的鹦鹉。
一盏酒推到我面前。
鎏金雕花的杯盏,盛着新酿的果酒,杯底还沉着一颗金桔。
顺着葱白的手腕望过去。
李采薇。
“赵姑娘,别来无恙。”
她今日穿着粉色水仙散花百迭裙,发上斜插着几只蝴蝶流苏发簪,多了几分灵动可爱,“听说宋家小姐被禁足于府,赵姑娘可知晓?”
我瞧着她眉目含笑,额间鹅黄花钿也显得有几分柔情蜜意。
“李小姐,所谓何事?”我捏着杯子,把雕花的那侧转向我,“我好像与你,并不相熟。”
“赵谖,这满厅堂都在看你们的笑话。”
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朝我倾斜而来,特意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像是呼啸而来的穿堂风,听得我耳朵疼。
兄长坐在我对面,眉微微蹙着。
这样的场合,于我于他,都算是一种羞辱。
“臣子妻……你还真是能忍啊。”
她坐直身体,微微抿了一口酒,眼眸垂下,也藏不住她眼里的厌恶。
“李小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我望着杯盏中的金桔,冒着小小的气泡,心底也生出些恶趣味,“妄议皇家密辛,诛九族。户部尚书的位子,李大人是坐腻了?”
世家小姐的架子,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就算落魄至此,贵女最多是眼神轻慢,也并未有出格的举止。
李采薇虽生在江南,不在京中长大,但该有的教养也还是要有的。
她敛下眼眸,轻晃着手中杯盏,几滴酒液从杯中溅落在她的衣裙上。
眼中迸发出的敌意和挫败也随着酒渍被裙摆掩盖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后她将杯盏搁放在桌前,随意扯下一颗葡萄拿在手里把玩:“牙尖嘴利。”
我懒得再去搭理她,心里想着过不了多久,这场宴席也该散了。
突然一个小太监从殿外疾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