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润宜承认小提琴带给了她很多东西。
就像后来傅雯宁挖苦她说的话,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在傅家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那些鲜花和掌声根本就不会落到她的身上。
傅润宜没有反驳。
因为那时她觉得傅雯宁说得有道理。
可她也想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执念去追逐大放异彩的人生。
告别小提琴,是令傅润宜难过的。
那些夜晚,枕边淌过的泪水无法作假,想到妈妈这些年付出的心血精力,还有老师的教导培养,她会伤心愧疚。
但是要论如何面对光环褪去的人生,傅润宜并不那么害怕,渺小如微尘,无法吸引他人的视线和赞美,这些年,她接受,也适应了。
关于原惟,很多年前,她带着预料中的结果向他告白,被礼貌拒绝,甚至成为旁人口中“落了俗”的人,短暂的酸涩后,她其实并没有难过挂怀。
原惟就像她少女时期草草旁听过的一门课程,她不可自控地被吸引,却也明白,她的喜欢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和原惟之间的交集远远算不上充足的准备。
但她还是要进这间考场。
哪怕注定领一张不及格的成绩单,她也想写一下自己的错误答案。
原惟的夜视很好。
纱窗外的一点路灯余晖,也够他低头看清傅润宜讲话的样子,听着傅润宜的话,他忽而笑了一下。
“错误答案?”
傅润宜因感觉到原惟笑意的微震,抬起头来。
视线里,傅润宜的眼睛有种莹润的光泽,原惟望着,出声道:“按你这么说,那你现在是在重修高中课程?”
傅润宜闻声顿了顿,随即摇摇头。
“当然不是。”
“不是?*”
傅润宜很有道理地说:“你第一次来我家那晚,我就已经算自己拿到满分了。”
“第一次那晚?傅润宜,你的评分标准……”原惟有些哭笑不得了,“已经拿到满分了?那现在呢?现在算什么?”
傅润宜稍作思考,吐出三个字:“附加分。”
原惟直接笑了,捏了一下傅润宜的脸,“傅润宜,你真的很有幽默感。”
傅润宜顿时有些高兴不起来了,抓住原惟的手,喊了一声“原惟”,她斟酌着说,“幽默感好像不是好词……”
“怎么不是?”原惟说,“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可爱,你就会说可爱,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很可爱——”
傅润宜对这种表述方式很熟悉,尝试接话道:“就会说‘可爱可爱可爱’?”
原惟捏住傅润宜的脸颊,话里尽是笑意:“对,这就是幽默感的意思。”
“‘幽默感’等于三个‘可爱’?”
原惟一本正经:“四个也可以。”
傅润宜想明白了:“你之前说我有幽默感,都是在说我可爱吗?”
“起码三四个吧。”
傅润宜笑了。
她忍不住跟原惟说更多的话,她告诉原惟,之前去崇北就是为了见他的。
“因为我很想你,我看到小猫会想你,听到外面的蝉声也会想你,自己做饭会想你,去楼下吃早餐也会想你。”
原惟屏住一口气听完傅润宜的一串话,然后柔软地无奈地叹出来,傅润宜真的是……
“在崇北的时候,问你,怎么不承认?”
傅润宜小声回答:“……我担心会给你添麻烦,我不想让你为难。”
原惟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没有为难。”
时间已经很晚,原惟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背,“睡觉吧,再熬夜你明天起床会没有精神,有话明天再继续说。”
“晚安,傅润宜。”
傅润宜本来有点想顺着刚刚的话题问原惟,那段时间,原惟有没有想念过她呢?
转瞬打了个哈欠,的确太晚也很困了,傅润宜便把问题藏进了心里,跟原惟说了晚安。
这一夜,傅润宜睡得非常好。
醒来的时候,一如往常。
原惟已经不在身边,她揉眼起来,客厅也没有原惟的身影,桌上新烧了一壶热水,但原惟的车钥匙不在旁边。
她跑去阳台上看,便利店门口那辆红色的跑车已经不在了。
空气微燥,蝉声嘶鸣。
下一秒,傅润宜看到从室内跑到她脚边的小猫,注意到小猫柔顺的身体上,贴了一张蓝色的便利贴,便利贴很眼熟,因她平时经常往冰箱上贴纸条记事。
傅润宜蹲下来,看到便利贴上的字。
去接明成杰了,很快回来。
早安,傅润宜。
她将没什么粘性的便利贴取下来,又重新看了一遍原惟的字迹,然后在心里笑自己,刚刚有一瞬间,她真的产生怀疑,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像一个梦,因为它们太好太好了,像梦一样好到虚幻。
而眼前的便利贴上,属于原惟的,这几个舒展有力的字,又将一颗瞬刻失重的心,一笔笔描进真实的世界里。
原惟手上提着袋子,带回一家茶餐厅的早餐,进门问傅润宜洗漱没有。
傅润宜“嗯”了一声。
她没告诉原惟,因为昨晚在浴室发生的事情,她现在有点无法正常面对自家的水台了。
洗漱时,脑袋里昨晚的场景挥之不去。
甚至还会自动脑补。
她昨晚是坐在水台上的,漱口弯身时,她趴在盥洗盆前,臀部微翘,忽然想象原惟从身后贴来……
紧接着,她就猛地颤栗了一下。
怎么会在大白天想到这些呢,要不是做不到,傅润宜很想把脑袋里的思想也放到水龙头下面洗一洗。
这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