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昭笑了笑,仿佛也觉得这问题好笑。
益北王这罕见的一笑,充满了讥讽。
“长安城贵族的女儿,换了谁都一样。”
“什么意思?”
话落,身旁的人停住了步子。乙和宫前坪的风将他绑得有些松散的发髻吹乱,细碎的发丝垂下,与下颌淡青的胡茬印仿佛融为一体。
他眯起了双眼,不屑一顾,“她们成熟、体面、识大体。”
越说越让人听不明白了。申容也有点想笑,“这还不好?”
谁不喜欢成熟、体面、识大体的女子呢?
“可没有自我。”刘子昭收了笑,冷静地看着申容。一双鹰眸里散发出来的光,只有经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才能让人恍然发觉——这双眸子里头流露出来的,并不是凶狠,而是淡漠、是疏远。
忽然间,她想起自己从前每每想到刘子昭时,心湖上头都会泛起的惆怅。但凡提起他,无时无刻不都是在可怜,也透过他来可怜上一世与他相似的自己。
可是现在这么看来,又猛地发现,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可怜。
或许他在这皇宫里直来直往,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根本就不屑伪装。因为不向往这里的任何东西、不属于这里。所以眼神才是这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前坪广场的风没有停息,将她的双眼吹得同样模糊。心湖深处的某一块,就随着这股轻风,又泛起一阵异样的波纹。
她忽然又觉得……
自己和刘子昭其实并不是同一类人。
上一世的她被困在这座皇城,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困在了对刘郢的爱里。可刘子昭不是,他并没有把自己困在这里。
他们是有区别的。
她彷徨了很久,久到刘子昭是什么时候走的都记不清。
后来还是元秀和茵梅在身后唤她,才将她从迷茫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第35章 若是刘子昭做了皇帝……
太康六年开春,徐太后回襄国。出发前,成帝提议了让她往后一直留在长安城,被老人家婉拒了。
太子刘郢带着苏泓和几个年轻的侍读送徐太后至京畿回阳。
返回的路上,几个年轻儿郎玩心起,半路往太子小南山的园子里去小住了几天。那园子旁就是一片草场,太子被皇帝解了禁之后,赏赐的好马都养在那。
几人赛马来着。
大约是玩得太欢乐了,太子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腿。当日宫中一堆人前往小南山去接他们的储君。太子妃也去了。
跟着在马车上一边抹泪水,一边说他,“如何不注意着些?疼吗?”
“小伤。”太子抚了抚她的后脑勺,笑着安慰,“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能动弹了。闷得慌。”
“安生着些吧。”
两夫妻在马车里说了一会话,又依偎了一会。接下来就真是过了大半月的安生日子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又哪里会是刘郢自己说得只闷十天半个月。
不过他念叨归念叨,这回闷太子宫,仿佛还是故意而为之。不仅他自己没怎么好生在屋里待着养伤。听说含丙殿那方空着的一处宫室,搬进去一个人,太子爷时不时悄摸摸地往那儿过去说说话。
这样子,哪像是一个从马上跌下来摔了腿的人?
那日茵梅送了东西过路,瞧见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
申容仔细一琢磨,估计也就只有前些日子尽善提到的忠文公崔斐了。
人都请进宫了,还是私底下请进来的。也不知道是在打着什么主意。期间那任许也是常往太子宫跑的。还多挑着晚上来。
有时候刘郢在金阳殿,尽善就在外头传话——说任大人过来了。刘郢听着就过去了,跑得比谁都勤快。
若是不知道那任许是个大男人,只怕还以为含丙殿的宫室里藏了个美娇娘呢。
也是这一世申容和刘郢亲近了许多,要换了上辈子,什么任许,什么崔斐的,她都且是从旁人嘴里,或是书卷上看过,当面还不曾见过呢。
太子宫的这主人一走,金阳殿瞬间空空落落的了。那晃着的灯影都变得格外寂寥。
申容泡着脚,看了会手上新染的淡红蔻丹,吩咐下头人,“把田氏叫过来罢。”
想来她在丙舍待得也寂寞,白日顶多也就随着申容跑一趟兰房殿,再是哪儿也去不了了。刘郢也不大管她。申容这个做储妃的,自然不能忘了她。
等人跪在阶下,她的双足也从木桶中抬了出来。
茵梅瞬间会意,微微笑着与元秀递了个眼色,那帕子就呈到了田婉儿手上。
不必多言,明白人该知道要做什么的。
田婉儿愣了愣,颤抖着接过帕子。等跪倒木桶旁,动作才自然下来。捧着申容的双足包裹进帕子里,就放在她的膝盖上,耐心地擦拭着。一不留神间,还浸湿了丝缎的衣袍。
水渍沾染的那块,与原本的色泽露出差异。
想来,这个田家女儿是从未这样服侍过别人的吧。
申容确也没服侍过。可惜上一世入了宫,为了求田婉儿不把自己“误伤”王美人的事告诉刘郢,也是这么服侍的她。
当时那盆热水,田婉儿还几次嫌烫,暗示着她进进出出地换呢。
妾奴服侍妻主本是自然,可要是反过来,当真是本末倒置了。
“婉儿姐,你的手可真巧。”申容微微伏下了身子,“上回给我捏肩也舒坦,这些时日我腿正酸着,又要劳烦你了。”
话落,两个大宫女将脚边的木桶收走。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申容淡然收回身子,长长的睫毛慢慢搭下,一双洁白无瑕的玉足还是放在田婉儿腿上的。